正文 第五章斥候营的试炼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457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斥候营的帐篷比普通士兵的更分散些,大多搭在营地边缘,靠近一片茂密的林子。张校尉把沈昭华交给一个皮肤黝黑、背微驼的老兵时,只丢下一句“老郑,这小子交给你了,机灵点,别出岔子”,便转身走了。
被称作“老郑”的老兵抬头看了沈昭华一眼,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跟我来。”
老郑的帐篷里堆满了各种奇怪的东西——缠满布条的草鞋、用动物骨头做的哨子、还有几块颜色各异的石头。他指了指帐篷角落的一堆干草:“以后你就睡这儿。”
沈昭华点点头,将怀里的木牌和令牌小心收好,刚放下背包,就被老郑扔过来一双草鞋。草鞋比她脚上的破布鞋还磨脚,鞋底是用粗麻绳编的,边缘还带着毛刺。
“穿这个,明天天不亮就开始练脚程。”老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斥候营不养闲人,三天内跟不上队伍,就自己卷铺盖滚蛋。”
沈昭华捏着那双扎手的草鞋,想起赵毅的话——破虏军的统领秦峰手段狠辣。看来这斥候营的训练,怕是比她想象的还要严苛。
果然,天还没亮,营地外就响起了尖锐的哨声。沈昭华一骨碌爬起来,套上草鞋就往外冲。外面已经站了十几个穿着同样粗布短打的士兵,一个个背着弓箭和短刀,神色肃穆。
老郑站在队伍前面,手里拿着一根鞭子:“今天的任务,绕着林子跑五十圈,回来后学辨认脚印。谁要是偷懒,这鞭子可不认人。”
五十圈?沈昭华心里一惊。她偷偷打量了一下那片林子,一圈下来至少有两里地,五十圈就是一百里。别说她现在穿着磨脚的草鞋,就算是换上踏雪,也未必能坚持下来。
“跑!”老郑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沈昭华咬咬牙,跟在队伍后面。草鞋果然磨脚,没跑两圈,脚底就传来针扎似的疼。她低头一看,草鞋的麻绳已经把皮肉磨破了,血珠渗出来,和草鞋粘在一起,每跑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小子,不行就别硬撑!”旁边一个络腮胡士兵见她脚步踉跄,嗤笑一声,“这斥候营可不是姑娘家过家家的地方。”
沈昭华没理他,只是埋头往前跑。她想起小时候父亲让她在演武场跑马,摔了一次又一次,父亲从不说“疼”,只说“站起来”。现在,她也不能倒下。
太阳慢慢升起,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昭华的汗水湿透了粗布短打,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她的眼前开始发黑,脚步越来越慢,渐渐落在了队伍后面。
“沈九!快点!”老郑的鞭子在她身边甩得“啪”响,“再慢就给我滚出斥候营!”
沈昭华猛地咬了一下嘴唇,血腥味让她清醒了几分。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用父亲教过的“踏雪步”调整节奏——这种步法看着不快,却能节省体力,适合长距离奔袭。
果然,换了步法后,她的速度虽然没快多少,但体力消耗明显慢了。她看着前面士兵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跟上,不能被淘汰。
跑到第四十圈时,络腮胡士兵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捂着脚踝痛苦地呻吟。其他士兵看了一眼,没人停下,继续往前跑——在这军营里,没人会为一个陌生人浪费体力。
沈昭华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脚步,走到络腮胡身边:“能起来吗?”
络腮胡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被他嘲笑的“小子”会停下来帮他。他疼得龇牙咧嘴:“脚踝扭了,动不了。”
沈昭华蹲下身,看了看他的脚踝,已经肿得像个馒头。她小时候练骑射时经常扭伤,父亲教过她一套应急的推拿手法。
“忍着点。”她说着,双手按住络腮胡的脚踝,猛地一推一揉。
“啊——”络腮胡疼得大叫一声,随即愣住了,“好像、好像不那么疼了?”
“能走吗?慢点走,别用力。”沈昭华扶着他站起来。
络腮胡看着她,眼神复杂:“谢了。我叫王虎。”
“沈九。”
两人慢慢往营地走,王虎一瘸一拐的,沈昭华也累得够呛,正好互相有个照应。
“你以前练过?”王虎忍不住问,“那步法看着挺特别。”
“小时候跟着村里的猎户学过几天。”沈昭华含糊道。
王虎点点头,没再多问。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说:“其实我刚才不是故意嘲笑你,这斥候营确实苦,每年都有不少人撑不下去。秦统领说过,斥候是军队的眼睛,要是眼睛不够亮、不够快,全军都得跟着倒霉。”
沈昭华心里一动:“秦统领很看重斥候营?”
“那是自然。”王虎脸上露出一丝敬佩,“秦统领以前就是斥候出身,据说当年在北境,他一个人杀了北狄的三个哨探,还把敌军的布防图带了回来,救了整支军队。”
沈昭华愣住了。她父亲从未提过北境有这么一号人物。
回到营地时,其他人已经跑完了。老郑看着沈昭华和王虎,眉头皱了皱,却没说什么,只是把一块木板扔在地上:“认认这些脚印,下午考核,认不出的,去伙房劈柴。”
木板上拓着十几个不同的脚印,有大有小,有深有浅,还有几个像是动物的蹄印。
“这是成年男子的脚印,穿着草鞋,负重至少三十斤。”王虎凑过来,指着其中一个深一些的脚印说,“你看这鞋印边缘,磨损不均匀,说明他左腿有点瘸。”
沈昭华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老郑教的。”王虎咧嘴一笑,“我以前是猎户,对这些脚印啥的,天生就敏感点。我教你,你看这个小一点的……”
有了王虎的帮忙,沈昭华学起来快多了。她发现辨认脚印和看布防图有点像,都需要细致的观察和推理——从脚印的深浅能看出人的体重,从步幅能看出身高,从磨损程度能看出习惯。
下午考核时,沈昭华竟然认出了十之八九。老郑看她的眼神,终于有了点变化。
接下来的日子,沈昭华渐渐适应了斥候营的生活。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脚程、学辨认脚印和踪迹、练弓箭和短刀。她的脚底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再也不怕草鞋磨脚了;她的箭术本就不错,在斥候营更是突飞猛进,能在百米外射中奔跑的野兔;她还跟着王虎学了不少野外生存的技巧,比如怎么辨别方向、怎么找水源、怎么用草药止血。
王虎成了她在破虏军里第一个朋友。他虽然看着粗犷,却心思细腻,知道沈昭华“年纪小”,总是偷偷把自己的干粮分她一半,还教她怎么在训练中节省体力。
这天傍晚,沈昭华和王虎刚练完箭,就见老郑神色凝重地走过来:“有任务。”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站直了身体。
“秦统领得到消息,明天有一小队北狄人会从黑风口附近经过,大概有五个人,像是来侦查的。”老郑压低声音,“统领让我们去”处理”掉,顺便看看能不能抓个活口。”
黑风口!沈昭华的心猛地一跳。那是父亲粮草被焚的地方!
“我们去多少人?”王虎问道。
“就你们两个。”老郑看着他们,“人多了容易暴露。记住,速战速决,别留下痕迹。”
沈昭华和王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这是他们第一次执行真正的任务,还是去黑风口那样的险地。
“是!”两人齐声应道。
回到帐篷,沈昭华找出那把赵毅给她的短刀——这把刀比军营里发的普通短刀锋利多了,是她唯一能称得上“趁手”的武器。她仔细检查了刀鞘,又把弓箭背在身上,确保没有问题。
“紧张吗?”王虎拍了拍她的肩膀。
“有点。”沈昭华实话实说。她以前在演武场杀过猪羊,却从没杀过人。
“别怕。”王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北狄人不是人,是狼。他们在北境杀了我们多少百姓,我们杀他们,是替天行道。”
沈昭华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短刀。她想起流民营里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想起父亲信里写的“粮草被焚”,想起那些在战火中失去家园的人。
是啊,北狄人是狼,对付狼,就不能心慈手软。
第二天一早,沈昭华和王虎换上了便于隐蔽的深色衣服,带着弓箭和短刀,悄悄离开了营地,往黑风口的方向走去。
黑风口果然如布防图上画的那样,两侧是陡峭的悬崖,中间一条狭窄的小路蜿蜒曲折。路边的草丛里,还能看到一些残留的篝火痕迹和散落的箭簇——那是父亲的军队遇袭时留下的。
沈昭华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蹲下身,仔细看着那些痕迹,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的脚印——那脚印比普通北狄人的脚印要小一些,鞋印的花纹也很特别,不像是北狄人的靴子。
“怎么了?”王虎低声问。
“你看这个脚印。”沈昭华指着那个脚印,“不像北狄人的。”
王虎凑过来一看,皱起眉头:“确实不像。北狄人的靴子底是平的,这个有花纹,倒像是……咱们大靖的官靴。”
大靖的官靴?沈昭华的心沉了下去。难道真的有内鬼?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两人对视一眼,立刻钻进旁边的草丛里,屏住了呼吸。
五个骑着马的北狄人出现在小路上,他们穿着皮甲,手里拿着弯刀,嘴里说着叽里呱啦的北狄话。
沈昭华和王虎对视一眼,握紧了手里的弓箭。
按照计划,他们要等北狄人走到最狭窄的地方,再动手。
可就在北狄人经过那个奇怪的脚印时,其中一个领头的北狄人忽然勒住了马,低头看了看那个脚印,说了句什么。其他北狄人也停了下来,警惕地四处张望。
他们发现了!
沈昭华心里一惊,刚想拉弓,就见王虎已经射出了一箭。那箭像一道流星,精准地射中了领头北狄人的咽喉。
“动手!”王虎大喊一声,冲了出去。
沈昭华也立刻反应过来,拉弓搭箭,射中了另一个北狄人的马。那马受惊,把北狄人甩了下来。
剩下的三个北狄人反应极快,立刻拔刀冲了上来。王虎挥舞着短刀,与其中两个打在了一起。另一个则朝着沈昭华扑来,弯刀带着风声,劈向她的头顶。
沈昭华侧身躲开,手里的短刀顺势刺向他的腹部。北狄人没想到这个“少年”动作这么快,没躲开,疼得大叫一声,反手一刀划向沈昭华的脸。
沈昭华后仰躲开,脚下却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摔倒在地。北狄人趁机扑上来,按住她的肩膀,弯刀就要刺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沈昭华猛地抬脚,踹向他的裆部。北狄人疼得惨叫一声,手一松,沈昭华立刻翻身起来,短刀划过他的脖子。
鲜血喷了她一脸,温热的,带着浓重的腥气。
沈昭华愣在那里,看着倒在地上的北狄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沈九!小心!”王虎的喊声惊醒了她。
她抬头一看,剩下的一个北狄人已经解决了王虎——王虎的胳膊被砍了一刀,正流着血。北狄人拿着弯刀,狞笑着朝她扑来。
沈昭华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不适,握紧了短刀。她想起父亲教她的刀法,想起那些在战火中死去的百姓,眼神变得冰冷。
她不再躲闪,迎着北狄人冲了上去。短刀与弯刀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几个回合下来,沈昭华抓住一个破绽,短刀从北狄人的肋骨间刺了进去。
北狄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倒了下去。
战斗结束了。
沈昭华站在那里,浑身是血,握着短刀的手在微微发抖。王虎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吧?”
沈昭华摇摇头,说不出话。
王虎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那个奇怪的脚印,脸色凝重:“这事儿不对劲。”
沈昭华也回过神来,走到那个脚印前,仔细看了看:“这个脚印的主人,一定和北狄人有联系。”
“我们得把这事告诉秦统领。”王虎说。
沈昭华点点头。她蹲下身,用短刀小心翼翼地把那个脚印拓了下来,又在北狄人的尸体上搜查了一番,希望能找到些线索。
在领头北狄人的怀里,她发现了一块令牌,上面刻着北狄的狼图腾,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北狄文字。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东西。
“走吧。”王虎包扎好伤口,“这里不能久留。”
两人没敢耽搁,立刻离开了黑风口,往破虏军的营地走去。
路上,沈昭华一直握着那块北狄令牌,心里充满了疑问。那个留下脚印的人是谁?他和北狄人是什么关系?父亲的粮草被焚,是不是和他有关?
她抬头看向远方,夕阳正慢慢落下,将天空染成一片血红。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在这乱世之中,还有更多的阴谋和危险在等着她。
但她不再害怕。
因为她的刀,已经染上了血。她的眼睛,已经看清了敌人的模样。
她是沈九,是斥候营的一个小兵。
她也是沈昭华,是镇国将军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