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过后，沈微婉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绿萼为她梳理长发。
    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眉如远黛，眸似秋水，只是那双往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天真娇憨的眼睛，此刻却像蒙着一层薄雾的寒潭，深不见底。
    “小姐，您今日想梳个什么发髻？”绿萼拿着桃木梳，轻声问道。往日里，沈微婉最爱新奇样式，今日却只是淡淡道：“就梳个最简单的双环髻吧，不用戴太多首饰。”
    绿萼虽觉奇怪，却也依言照做。不多时，一头乌黑的秀发便被挽成两个圆润的发髻，只簪了两支珍珠流苏钗，衬得她气质清雅，又带着几分病后的柔弱。
    刚收拾妥当，门外就传来丫鬟的通报声：“大小姐，二小姐来看您了。”
    来了。
    沈微婉端坐在软榻上，面上不动声色，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光。
    门帘被轻轻掀开，沈清瑶一身浅绿色衣裙，怯生生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她的贴身丫鬟春桃。她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见到沈微婉，眼泪就掉了下来：“姐姐，你可算醒了！妹妹担心死你了！”
    说着，她就想上前去拉沈微婉的手，姿态亲昵。
    沈微婉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恰好避开了她的触碰，语气平淡：“有劳妹妹挂心了，我无碍。”
    沈清瑶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往日里，沈微婉对她向来亲近，从未如此疏离过。但她反应极快，立刻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姐姐没事就好。昨日看到你落水，妹妹吓得魂都没了，若不是三皇子殿下及时相救，妹妹……妹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刻意提起萧景琰，语气里满是感激，仿佛萧景琰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沈微婉心中冷笑。她当然记得，前世自己醒来后，沈清瑶也是这般说的，把萧景琰的“恩情”捧得高高的，让她对其更加感激涕零。可实际上，那日萧景琰会出现在荷花池附近，本就是沈清瑶提前设计好的。
    “三皇子殿下的恩情，我记在心里。”沈微婉淡淡应道，目光落在沈清瑶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妹妹也不必太过担心，不过是失足落水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会没什么大不了的呢？”沈清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姐姐不知道，昨日你落水后，府里都传开了，说……说姐姐是因为看到我和殿下多说了几句话，心里不舒坦，才……才……”
    她话说到一半，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仿佛难以启齿，那副委屈又惶恐的模样，倒像是沈微婉真的因为嫉妒而寻了短见，还连累了她一般。
    这便是沈清瑶的高明之处。看似在为沈微婉辩解，实则句句都在坐实“嫡女善妒”的传言，同时还把自己塑造成无辜受害者。
    前世的沈微婉，听到这话只会又气又急，忙着解释自己没有嫉妒，反而落得个欲盖弥彰的下场。
    但现在，沈微婉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表演，等她说完了，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耳中：“哦？竟有这种传言？是谁这么大胆，敢编排嫡长女的是非？”
    她语气平静，眼神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扫过在场的丫鬟婆子。那些人本就有些心虚，被她这么一看，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沈清瑶也没想到沈微婉会是这个反应，一时有些语塞。
    沈微婉继续道：“我与妹妹同在一个府邸，情同手足，妹妹与三皇子殿下多说几句话，有什么不妥？我为何要因此不舒坦？再者说，荷花池边的青苔本就湿滑，我失足落水，不过是意外，怎么就被传成了这个样子？”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沈清瑶，语气带着几分“不解”：“妹妹，你听到这些传言，为何不帮姐姐澄清一二？反而任由这些无稽之谈在府里散播？”
    这话看似是在责怪，实则是在提醒周围的人：沈清瑶明知有传言，却坐视不理，其心可诛。
    沈清瑶脸色一白，连忙解释：“姐姐误会了！妹妹听到这些话，气都气死了，怎么会坐视不理？只是那些下人的嘴碎得很，妹妹说了他们几句，他们反而说得更起劲了……妹妹实在是没办法，才想着等姐姐醒了，再请父亲做主……”
    “不必惊动父亲了。”沈微婉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不过是几个嚼舌根的下人，犯不着劳动父亲大驾。绿萼。”
    “奴婢在。”绿萼立刻上前一步。
    “去查一查，昨日是谁在府里散播这些谣言，查出来后，不必报给我，直接送到母亲院里，让母亲发落。”沈微婉沉声道。
    她的母亲苏氏，虽出身名门，性子却温和，不常理事，这才让柳姨娘和沈清瑶有了可乘之机。但这并不代表苏氏软弱可欺，在府中主母的威严还是有的。让苏氏来处理这件事，既合规矩，又能敲打一下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
    沈清瑶听到这话，脸色更加难看。她本想借这件事败坏沈微婉的名声，若是让苏氏体面处理了，岂不是白费功夫？
    “姐姐，这样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她连忙劝道，“不过是几句闲话，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若是惊动了母亲，怕是会让母亲担心……”
    “担心？”沈微婉挑眉，“妹妹觉得，任由下人编排主母的嫡长女，母亲会不担心吗？还是说，妹妹觉得，我这个嫡长女，受了委屈也该忍气吞声？”
    一连串的反问，让沈清瑶哑口无言。她没想到，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沈微婉，今日竟变得如此伶牙俐齿，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通报声：“大小姐，三皇子殿下派人送赏赐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带着两个小太监，捧着几个锦盒走了进来。
    “奴才参见大小姐。”那太监恭敬地行礼，“殿下听闻大小姐醒了，十分欣慰，特意命奴才送些补品过来，给大小姐补补身子。”
    沈清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萧景琰的赏赐，来得正是时候，正好可以缓和一下刚才的气氛，也能让沈微婉明白，萧景琰心里是有她的。
    然而，沈微婉只是淡淡看了那几个锦盒一眼，对绿萼道：“收下吧，替我谢过三皇子殿下。”
    语气平淡，没有丝毫感激和欣喜，仿佛只是收到了一份普通的礼物。
    那太监也有些意外，但还是恭敬地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带着人离开了。
    沈清瑶看着沈微婉的反应，心中疑窦丛生。今日的沈微婉，实在太反常了。
    “姐姐，三皇子殿下对你可真好。”她强笑道，“看来殿下是真的很关心你。”
    沈微婉没有接话，只是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清瑶见她油盐不进，也没了继续装下去的耐心，便道：“姐姐刚醒，想必也累了，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改日再来看你。”
    “慢走，不送。”沈微婉头也没回。
    沈清瑶咬了咬唇，狠狠瞪了沈微婉的背影一眼，转身带着春桃气冲冲地离开了。
    看着沈清瑶离去的背影，沈微婉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寒意。
    沈清瑶，这只是开始。前世你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她放下茶盏，对绿萼道：“去看看母亲醒了没有，我想去给母亲请安。”
    当务之急，是尽快见到母亲，提醒她提防柳姨娘的算计。母亲的身体，绝不能再出任何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