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平稳下行，镜面**映出林怡菡依旧完美却稍显凝滞的笑容。直到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步入宽敞明亮却无人等候的专属接待层，那笑容才缓缓从她脸上褪去。
    周毅礼貌地为她按了下行的公共电梯按钮，微微躬身：“林小姐，请慢走。”
    “谢谢周助理。”林怡菡颔首，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优雅，但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悻悻。
    公共电梯需要等待。她独自站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发不出一点声音。这种极致的安静反而放大了她内心的失落和那一丝隐隐的不甘。
    她和白冰，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林家与白家是世交，从小在各种宴会、度假、家族聚会中见面。她记得小时候的白冰就已经不爱说话，总是安静地待在角落看书，或者摆弄复杂的模型，眼神冷静得不像个孩子。其他男孩子想方设法惹她注意，捉弄她或讨好她，只有白冰，永远那副疏离的样子，仿佛她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可她偏偏就注意到了他。注意到他的聪明，他的冷静，他那种超越年龄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稳气度。随着年龄增长，这份注意渐渐变成了倾慕。他是她见过的同龄人中最出色的，家世、能力、外貌无一不是顶尖。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能站在他身边的，也应该是同样出色的自己。
    两家大人似乎也默许甚至乐见其成。夏梦阿姨尤其喜欢她，时常创造机会。她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学习礼仪、艺术、管理，力求成为一个配得上他、能与他并肩的完美伴侣。
    可为什么……距离似乎从未缩短过？小时候，她无法靠近他安静的角落，长大后她无法走进他冰冷的世界。
    就像今天，她精心打扮，主动来访，找尽话题，得到的却只有比窗外秋风更甚的冷淡。他甚至没有认真看她一眼。
    公共电梯来了，门缓缓打开。
    林怡菡走进去，光滑的梯壁再次映出她的身影，完美，却莫名有些孤单。她想起离开时瞥见的那个被文件夹盖住的白色纸角。
    那是什么？为什么他会放在桌上？又为什么……似乎不想让她看见？
    一种女性特有的、混合着直觉和微妙嫉妒的疑虑再次浮上心头。虽然理智告诉她，白冰那样的人，不可能和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有牵扯，但那种下意识的遮掩，还是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电梯下行带来的轻微失重感，让她轻轻吸了口气，将这点不适压了下去。
    也许只是她想多了。白冰的世界里只有工作和家族，冷漠是他的常态，并非针对她。她需要更多的耐心和机会。
    毕竟，她是林怡菡，是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这点自信，她从来都有。
    顶楼，总裁办公室，林怡菡离开后，空间里残留的淡淡香水味也很快被高效的空气循环系统滤净，重新恢复了那种冰冷的、绝对理性的气息。
    白冰处理完手头紧急的文件，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短暂的休息间隙，林怡菡那张精心修饰的笑脸和刻意寻找话题的样子在脑中一闪而过。
    他当然知道母亲和林家的意思。林怡菡漂亮，得体，家世相当，作为联姻对象，符合一切世俗意义上的“合适”。但也仅止于“合适”。
    他对她没有多余的感觉。婚姻对他而言，如果需要存在，那更像是一个需要优化配置的资产组合，一个稳固联盟的战略合同。情感，是其中最不必要且容易带来风险的变量。
    林怡菡似乎并不明白这一点，或者说不愿意明白。她仍在试图用那些世俗的、情感化的方式接近他，这让他感到些许……乏味。
    他的目光无意间再次扫过空无一物的桌面。那张记录着一个外卖员信息的纸条已经化为碎屑。
    那个在雨夜里惊慌失措、又在大堂中怔然接过信封的年轻人
    那种挣扎的、带着刺人自尊心的生存状态，与他周围这些被金钱、权势和礼仪精心包裹起来的人和事，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那种对比，竟然比林怡菡完美的笑容和得体的谈吐，更让他留有印象。
    虽然那印象极其短暂，且被他迅速理性地归类为“无意义干扰信息”并予以清除。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夏梦的来电，白冰看了一眼，接起。
    “妈。”
    “小冰，在忙吗？”夏梦的声音温柔而关切，“刚才怡菡是不是去公司看你了？那孩子有心了，回去还跟我夸你工作认真呢。”
    白冰不动声色：“嗯，她刚走。”
    “你们年轻人啊，就该多走动走动。怡菡性格好，又懂事，和你……”
    “妈，”白冰淡淡打断她，语气没有波澜，“我晚上有个视频会议，可能很晚。不用等我吃饭。”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夏梦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好，再忙也要记得吃饭。那我让厨房给你温着汤。”
    “谢谢妈。”结束通话，白冰将手机放在一边。
    窗外，夕阳开始西沉，给冰冷的玻璃幕墙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却无法穿透进来，温暖室内分毫。
    他和它所以为的“青梅竹马”之间，隔着的或许不只是他冷漠的性格，更有一道无形却坚韧的、由截然不同的世界和人生轨迹构筑而成的壁垒。
    而那个偶然闯入又迅速被驱离的送餐员，不过是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这道壁垒的存在。
    他站起身，重新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华灯初上的城市。
    车流如织，人潮熙攘，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和烦恼。
    他的轨道注定在高处，冰冷，孤独，但掌控一切，至于其他轨道上的人，无论是林怡菡，还是那个叫江雨航的外卖员，都不过是沿途的风景，或短暂的交汇点。
    不值得投入过多关注，夜色，渐渐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