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谈判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25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客厅。
沙发中央,一道倩影落入眼帘的瞬间,沈清樾的目光几不可察地一顿。
沈珝——沈清樾名义上的母亲,沈家唯一的大小姐,也是现任沈家的掌权者。一身温婉淡雅的法式长裙,那曾是自己的父亲林风眠偏爱的风格,如今被她穿出一种无声的、近乎暴戾的违和感。
沈珝指尖随意搭在骨瓷杯上,目光落在沈清樾身上,带着审视与一种近乎苛刻的挑剔。
那股无形的、属于顶级Alpha的压迫感,让即使沈清樾作为Beta无法直接感知信息素,也能从空气中骤然绷紧的弦和管家瞬间放轻的呼吸中清晰地感受到。
“来了?”沈珝的声音是那么的淡漠:“坐。”
“沈总。”沈清樾微微颔首,称呼客气而疏离。他坐在在沈珝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背脊挺直,姿态不卑不亢,目光平静地迎向对方。
客厅转眼只剩下他们两人,管家早已悄无声息地退下,并关上了厚重的门扉。
“气色不错。”沈珝眼尾扫过沈清樾颈侧,鼻尖似有若无地动了动,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看来江宴把你养得很好。”
沈清樾声音平缓:“沈总,我不想废话。”他来这里只为昨天晚上,沈珝发来的短信,内容是父亲当初“并非有意而为”的模糊可能而来。
沈珝放下骨瓷杯,杯底轻磕桌面:“跟我来。”
沈珝起身,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
沈清樾沉默跟随,心脏在胸腔里无声地、沉重地跳动。最终他们停在熟悉的房门前,隐隐约约的渗出一丝浓烈的药味混杂着一种生命衰败的气息。
门紧闭着。
沈珝没有立刻推开,只是示意佣人退开几步。她自己则侧身站在门前,目光落在沈清樾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冷意。
沈清樾上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视线透过狭窄的门缝投向昏暗的房间内。
房间中央,洁白的大床上,林风眠安静地躺着,薄得像一张随时会碎裂的纸。宽大睡袍下,隆起的孕腹轮廓在阴影中触目惊心,他瘦得脱形,手腕瘦得仿佛只剩骨头,皮肤惨白。
床头柜上,那朵裂痕遍布的白玉玫瑰,在昏暗中闪着冰冷绝望的光。
沈清樾的目光死死锁在那枯槁的身影和隆起的腹部上,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看见了那朵已经不知道裂开过几次的白玉玫瑰,也看见了怀孕的父亲——他的父亲看起来快死了。
沈珝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冰冷而平静:“看清楚了?”
巨大的愤怒与难以置信的荒谬感瞬间冲垮了沈清樾理智,他甚至没有反过来,自己的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动作。
“啪——!”
清脆的耳光声炸响在死寂的回廊里。
沈珝被沈清樾突然的一巴掌打得头偏向一侧,发髻散落一缕,脸颊迅速浮起清晰的指印。
“大小姐!”佣人惊恐地低呼,下意识就要上前制住沈清樾。
沈珝猛地抬手制止,她缓缓转回头,脸颊有些红肿,眼神却冰冷得像一条要吃人的毒蛇,死死钉在沈清樾脸上。
沈珝抬手,指腹极其缓慢地蹭过火辣辣的脸颊。
“呵……”她一声极轻的冷笑,声音如同从冰窖里捞出:“沈清樾,你长本事了。江宴把你养得不错,爪子都磨利了。”她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Alpha气场带着无形的压迫,空气仿佛凝滞,“沈清樾,你想死吗。”
“有本事你就动手啊,沈珝。”沈清樾胸口剧烈起伏,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沈珝因为沈清樾的话短暂的失神了一瞬。
随后响起,沈清樾冰冷得掉渣的声音,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你应该记得很清楚,当初医生怎么说的。”
沈清樾很清楚父亲林风眠是个Beta,在生他之前就因流产身体严重受损。他是父亲吃药打针、拼了命才生下的孩子,那次生产几乎要了父亲的命,也彻底剥夺了父亲再次生育的可能。医生说过,父亲如果再有孕,结局只会是一尸两命。
这件事,沈珝比他更清楚!
沈珝看着眼前怒火中烧、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沈清樾,嘴角忽然扯出一个极淡的、近乎扭曲的弧度,声音里带着一种疯狂的、像是自问又像是在质问谁:“因为我不甘心!不甘心.......凭什么……你不是我的孩子...”
这更像是一次扭曲的控诉,质问林风眠为什么不再爱她,为什么背叛了那份她曾以为牢不可破的无尽的爱。
沈清樾冷漠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为了一个所谓“不甘心”,为了那点扭曲的占有欲,竟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明知会害死父亲的事情!
沈珝像是又冷静了下来,视线透过门缝,看到床上单薄的和纸一样的身影,又落回沈清樾脸上,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当初对你下药,把你送去江家的事情,不是他做的,是我让他陷入了假性发情期,在这期间他没有意识,都是我主导的。”
沈珝的目光短暂地飘向门内床头柜上那朵开裂残破的白玉玫瑰,眼神悠远复杂,而后又转回来,“不管你怎么想,不管多恨我也好,他都必须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沈清樾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留下血痕。过了许久,久到沈珝脸上那抹冰冷的不耐几乎要化为实质,他才从牙缝里挤出沙哑的声音:“……我要带父亲离开。”
“不可能。”沈珝否决了沈清樾的提议,冰冷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沈清樾,你还不够本。”她向前逼近半步,强大的Alpha气场压迫着空气,“我不会让你把他带走。现在,你只有两条路,要么你帮他,让他活下来,生下这个孩子。要么……”
沈珝的声音一字一顿,语气斩钉截铁:“不然,他会死。死在这儿,死在沈家,死在我身边。”
”死在我身边”几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带着病态的占有和解脱的意味。
寒意瞬间冻结了沈清樾沸腾的怒火。带父亲离开?
这个念头在沈珝冰冷的宣告和父亲脆弱不堪的身体面前,显得无比苍白可笑。父亲的身体经不起任何折腾,沈宅森严的守卫和无处不在的眼线是不确定因素,更遑论沈珝随时可能反扑的疯狂。强行带走,等于送死。
沈清樾没有选择。
冰冷的无力感和深重的屈辱感沉甸甸地压下来,沈清樾只能点头,声音干涩:“沈珝,你就是个畜生。”
沈珝知道她赢了:“你说的对,但会得到我想要的,不论是林风眠,还是这个有着我和他共同血脉的孩子。”
她挥手让佣人退下,“每天下午过来,直到他平安生产。”
沈清樾踏入那间充满药味和绝望的房间,坐在父亲床边。林风眠惨白的容颜与记忆中无声落泪的身影重叠,他不止一次见过父亲这样破碎的样子。
那时沈清樾还小,五六岁的年纪,时常在客厅撞见父亲对着那朵当时还洁白无瑕、放在显眼位置的白玉玫瑰默默垂泪。那时的玫瑰,没有如今遍布的裂痕,美丽又纯净,像个易碎的梦。
意外吗?不意外。
为什么?沈清樾自己也说不清。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从未真正相信过父亲会那样狠绝地亲手将他推入深渊。又或许,是这个家早已让他对任何真相都失去了惊愕的能力。
沈清樾就这么安静的陪着父亲,可逐渐的他发现,父亲的记忆混乱不堪。
有时清醒,抓着沈清樾的手,眼里满是痛苦和愧疚,语无伦次地道歉,声音沙哑的喃喃着“对不起…药…不是想害你……”;
有时糊涂,眼神空洞,喃喃自语着沈清樾听不懂的呓语,或是将他错认成年轻时的沈珝。
或许是因为父亲的喃喃自语,又或者因为故地重游,沈清樾的思绪开始飘回以前,飘回到了自己小时候。
年幼的沈清樾很高兴自己是个Beta。
相比那些被汹涌信息素捆绑一生的Alpha和Omega,他真心觉得平庸的Beta是自由的。虽然他的母亲——那位耀眼夺目的沈家大小姐,沈氏未来的继承人——似乎对此有些失望。
印象里,母亲沈珝总对着他的Beta身份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惋惜,指尖点着他的鼻尖,半真半假地叹息:“要是我们家樾宝是个A或者O就好了。”
“A和O那么好。”林风眠的声音淡淡的,“那你还娶我做什么。”
沈清樾虽然小,却也感觉出来了父亲的微妙的不满。
每当这个时候沈珝便会立刻扬起明媚的笑容,凑过去温柔地哄,指尖卷着林风眠的衣角,轻声细语地说着:“开玩笑的,我们樾宝怎样都好。”
那时候,小小的沈清樾真的以为父母的感情是那么恩爱。
父亲虽然对他课业要求严苛,但家里的氛围是温暖的、充满爱意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毯上,母亲的笑声像银铃,父亲偶尔也会露出的浅淡笑容。
空气里飘着父亲身上淡淡的书墨味,还有烘焙饼干刚出炉的甜香,暖得像场永远不会醒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