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户部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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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的空气,比文选清吏司要凝滞得多。
沈彻到任那日,正值月初核账,各司官员都埋首于账本中,偌大的公署里只有算盘珠子碰撞的脆响,偶尔有人抬头看他一眼,目光里也带着审视与疏离。
他被分到了度支司,负责核查各地漕粮账目。顶头上司是位姓曹的郎中,五十多岁,脸上总是挂着笑,眼角的皱纹里却藏着算计——这人是户部尚书张诚的心腹,张诚又是太子的恩师,可想而知,沈彻在这儿的日子绝不会轻松。
“沈员外郎,”曹郎中慢悠悠地翻着账本,头也没抬,“你刚从吏部过来,怕是对户部的规矩不熟。这些是江南各州的漕粮册子,你先拿去核对,月底之前给我结果。”
沈彻接过那摞足有半人高的账本,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霉斑,便知这是块烫手山芋。江南漕粮历来是糊涂账,牵扯太多利益,稍有不慎就会得罪人。曹郎中把这活儿给他,明摆着是刁难。
“属下遵命。”沈彻没推辞,抱着账本回了自己的小值房。
他没急着翻看,先让人去打听了度支司的底细。果然,负责江南漕粮的笔吏是曹郎中的远房侄子,名叫曹平,平日里仗着靠山,在司里横行霸道,账目做得乱七八糟,却没人敢管。
沈彻听完,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曹平,便是他要撕开的第一道口子。
接下来几日,沈彻闭门不出,整日埋在账本里。他看得极细,连一个小数点的偏差都不放过,遇到可疑之处,便用朱笔圈出,旁边密密麻麻记着批注。曹平来晃过几次,见他只是埋头算账,没什么动作,便也放下心来,只当他是个只会死啃书本的书呆子。
月底前一日,沈彻抱着核对好的账本去找曹郎中。
“曹大人,账目核完了。”他将账本呈上,语气平静。
曹郎中漫不经心地翻开,起初还带着几分轻蔑,可越往后看,脸色越沉。沈彻的批注精准犀利,直指要害——哪些州府虚报了损耗,哪些批次的漕粮被克扣,甚至连曹平做手脚的几笔糊涂账,都被清清楚楚地列了出来。
“你……”曹郎中手指着沈彻,气得说不出话。
“大人,”沈彻垂下眼帘,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这些账目问题不小,若不更正,恐有欺君之罪。属下已将疑点整理成册,还请大人过目。”
他递上的册子,比账本更薄,却字字如刀,每一条都能牵出背后的利益链条。曹郎中看着册子,额角渗出冷汗——这里面不仅有曹平的手脚,还有他自己暗中分润的痕迹。
“沈彻,你刚到户部,不懂这里的规矩。”曹郎中强作镇定,声音压得极低,“有些事,看破不说破,对你我都好。”
“属下只知按规矩办事。”沈彻抬眼,目光直视着他,“若大人觉得属下核查有误,可将账目呈给尚书大人,请他定夺。”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曹郎中知道,一旦闹到张诚那里,以张诚的性子,定会牺牲他来保全自己。他盯着沈彻,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却最终泄了气。
“此事……容我再想想。”曹郎中揉了揉眉心,语气疲惫。
“属下等着大人的吩咐。”沈彻微微躬身,转身离开。他知道,曹郎中已经服软了。
不出半日,曹平就被调到了无关紧要的库房,度支司里那些原本对沈彻冷眼旁观的官员,看他的眼神也变了。有人开始主动示好,递上茶水,打听他的来历。
沈彻一一应付,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心里却清楚,这只是第一步。曹郎中不会善罢甘休,张诚更不会坐视他这个“三皇子的人”在户部站稳脚跟。
果然,几日后,张诚在堂上公开斥责度支司账目混乱,罚了曹郎中三个月俸禄,却对沈彻的核查结果只字未提,显然是想压下此事。
沈彻没在意。他要的不是惩罚曹郎中,而是敲山震虎,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沈彻不好惹。
这日,他正在整理新到的账目,王修突然来了。
“沈主事,不,现在该叫沈员外郎了。”王修笑着拱手,语气亲热了许多,“兵部那边刚收到消息,太子打算让禁军统领兼任京畿卫指挥使,把京城防务攥在手里。”
沈彻心中一凛。禁军和京畿卫原本分属不同系统,互相制衡,太子此举,显然是想加强兵权,野心昭然若揭。
“消息可靠?”沈彻问。
“千真万确,是我从职方司的旧档里查到的,太子已经让人拟了奏折,怕是过几日就要呈上去了。”王修压低声音,“这事对三皇子殿下怕是不利。”
沈彻点了点头。三皇子虽有贤名,却一直缺少兵权支持,若是太子真的掌控了京城防务,日后局势只会对他更不利。
“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沈彻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王修走后,沈彻立刻写了一封密信,详细说明了太子的打算,让人快马送往三皇子府。他知道,赵奕必须立刻做出应对。
果然,当晚赵奕就派人来请他。听风阁里,赵奕的脸色有些凝重。
“太子这步棋,走得够急的。”赵奕手指敲击着桌面,“父皇最近身体不好,他是想趁机揽权。”
“殿下,”沈彻道,“禁军统领是张诚的表兄,太子此举,明着是揽权,实则也是在帮张诚扩张势力。咱们不能坐视不理。”
“你有什么办法?”赵奕看向他。
“很简单,”沈彻微微一笑,“让他们的奏折递不上去。”
赵奕挑眉:“哦?怎么说?”
“张诚最近在查各地藩王的赋税,其中有几笔账做得很不干净,据说是为了给太子筹备私库。”沈彻道,“只要把这事捅出去,皇上必然会让张诚彻查,他自顾不暇,自然没时间再管禁军统领的事。等他查清楚,黄花菜都凉了。”
这是他在核对藩王账目时发现的猫腻,原本想留着日后用,现在看来,正是时候。
赵奕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好主意。只是,谁去捅这个窟窿最合适?”
“周御史。”沈彻道,“他刚正不阿,由他出面弹劾,最能让皇上信服。而且,他与张诚本就有旧怨,定会答应。”
赵奕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第二日,周御史果然在朝堂上弹劾张诚私扣藩王赋税,为太子聚敛钱财。证据确凿,皇上震怒,当即下令将张诚革职查办,彻查此事。
太子想让禁军统领兼任京畿卫指挥使的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消息传到户部,曹郎中等人面如死灰。他们没想到,沈彻刚到户部没多久,就扳倒了顶头上司。
沈彻却像没事人一样,依旧每日核对账目,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锐利。
他知道,张诚倒了,户部的天要变了。而他,将是这场变局中最大的受益者。
夜色渐深,沈彻站在值房窗前,望着远处皇宫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权力的游戏仍在继续。
他的路,还很长。但每一步,他都要踩得稳,踩得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