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赵奕的府邸在城东的僻静处，朱门紧闭，门前侍卫站姿松散，瞧着竟比寻常勋贵府第还要低调。
    沈彻站在街角的茶摊旁，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已经等了整整一个时辰。他没递拜帖，这种时候贸然求见，只会被当成攀附权贵的钻营之辈，自取其辱。
    他在等一个合适的由头——一个能让他顺理成章出现在赵奕面前的机会。
    茶摊老板是个话痨，见沈彻穿着体面却一直不动，忍不住搭话：“这位爷，您瞅啥呢？那可是三皇子府，咱们小老百姓瞧着也没用。”
    沈彻笑了笑，没接话，目光却落在了从王府侧门出来的一个小太监身上。那太监手里提着个食盒，脚步匆匆，看方向是往城西去的。
    沈彻付了茶钱，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小太监七拐八绕，最终进了城西的一处宅院。那宅院看着普通，门口却有两个精悍的汉子守着，眼神警惕，绝非寻常人家。
    沈彻在对面的巷子口停下，心中已有了计较。三皇子素来低调，极少与人结党，却在城西藏着这么一处地方，多半是用来联络心腹、处理隐秘事的。
    他没再停留，转身回了衙门。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关键在于如何利用已知的信息。
    三日后，文选清吏司要外放一批地方官员。其中有个去江南苏州任通判的缺，不算肥差，却离扬州很近——正是扬州知府的地界。
    拟定的人选是个老油条，靠着钻营混到现在，能力平庸，却极会讨好上司。李主事拿着名单让沈彻过目时，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这几个人选都定得差不多了，你再看看，有没有不妥当的。”
    沈彻的目光在苏州通判那一栏停住了，指尖轻轻敲了敲：“大人，这个姓胡的，听说前几年在地方上贪墨过，虽没坐实，但放去苏州那种富庶地，怕是不妥。”
    李主事皱眉：“那你觉得谁合适？”
    沈彻早有准备，递上另一份卷宗：“属下觉得这个姓林的不错。他是前科进士，在京察中评了”优”，为人清正，只是不善钻营，一直没得到机会。派去苏州，正好能历练历练。”
    李主事翻了翻林姓官员的卷宗，没看出什么问题，便点了头：“行，就按你说的换。”
    他没注意到，沈彻在提到“清正”二字时，眼底掠过一丝算计。这个林姓官员，正是周御史的门生。让他去苏州，离扬州知府近了，自然能替周御史——也替他沈彻，盯着那边的动静。
    更重要的是，林某是周御史的人，而周御史与太子不对付，三皇子若想在江南安插眼线，必然会留意到这个人。届时，他们总会查到，是沈彻力荐了林某。
    这便是沈彻的算计——不直接投靠，而是先抛出一块石子，看看对方的反应。
    果然，没过几日，就有消息传到沈彻耳中。说三皇子在府中宴请了几位幕僚，席间提到了苏州通判的人选，言语间颇为赞赏，说此人“用得恰当”。
    沈彻听到这消息时，正在整理一份官员考核的文书。他笔尖微顿，在纸上落下一个工整的“优”字，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鱼儿，似乎上钩了。
    又过了半月，朝廷要彻查江南盐运司的余党，需要派一个得力的官员去协助处理。这次，李主事没再自己拿主意，而是直接找到了沈彻。
    “沈彻，江南那边的事，你最清楚。派谁去合适？”
    沈彻沉吟片刻，道：“此事牵连甚广，既要有能力，又要能稳住局面。属下觉得，户部的陈主事倒是合适。他熟悉钱粮，性子沉稳，前几年还在江南待过，熟门熟路。”
    他说的陈主事，是个不起眼的中年官员，一直游离在派系之外，却与三皇子的一个幕僚是同乡，暗中有些往来。推荐他，既不会引起太子一党的警惕，又能让三皇子明白，沈彻知道他的底细，也愿意为他效力。
    李主事对陈主事没什么印象，听沈彻说得有理，便应了下来，很快将推荐名单报了上去。不出三日，旨意下来，果然派了陈主事去江南。
    这一次，三皇子那边有了更明确的回应。
    那日沈彻刚从衙门出来，就被一个小厮拦住了。小厮递给他一个锦袋，只说“我家主人请沈主事喝茶”，便转身匆匆离去。
    锦袋里是一张精致的茶帖，落款处只画了一朵玉兰花——那是三皇子府中的标志。
    沈彻捏着茶帖，站在夕阳下，看着远处渐渐隐入暮色的王府方向，眼神深邃。
    第一步，成了。
    他没有立刻赴约，而是回了住处，仔细换了一身衣服。既不张扬，也不失体面，恰到好处地显出几分清贵之气。
    他知道，这第一次见面，至关重要。既不能显得过于急切，也不能失了礼数；既要展现自己的价值，又不能暴露太多野心。
    茶馆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名曰“听风阁”。沈彻到的时候，赵奕已经在了。
    三皇子穿着一身月白锦袍，正临窗而坐，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神色慵懒，看不出喜怒。他比沈彻想象中更年轻，也更难捉摸。
    “沈主事，请坐。”赵奕抬了抬眼，语气平淡，听不出欢迎还是疏离。
    沈彻拱手行礼，在他对面坐下，姿态从容：“殿下客气了。”
    茶童奉上茶，香气清幽。两人都没说话，只有茶水在杯中轻轻晃动的声音。
    沈彻知道，赵奕在等他开口。但他偏不，他要让对方先试探。
    果然，赵奕先耐不住了，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沈主事在吏部，倒是为朝廷举荐了不少人才。”
    “为国选材，是属下分内之事。”沈彻垂眸，语气恭敬，“至于人才，不过是属下侥幸发现罢了。”
    “侥幸？”赵奕放下玉佩，目光锐利起来，“沈主事觉得，陈主事去江南，能查出些什么？”
    沈彻抬眼，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陈主事能力出众，定能查清余党。只是……盐运司的贪腐盘根错节，怕是还牵扯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人。”
    他没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他知道江南水浑，也知道三皇子想借机查些什么。
    赵奕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沈主事倒是通透。”
    沈彻笑了笑，没接话。通透，是他的自保之道，也是他的敲门砖。
    这一场茶，喝了不到半个时辰。两人没说太多，却彼此心照不宣。
    离开茶馆时，夜色已深。沈彻走在巷子里，身后传来赵奕心腹的声音：“沈主事，殿下说，日后若有难处，可去王府寻他。”
    沈彻脚步未停，只淡淡应了一声：“谢殿下。”
    他知道，这意味着他正式踏入了三皇子的阵营。但他也清楚，这只是合作的开始，而非依附。
    他和赵奕，本质上是一类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算计。
    至于忠诚？那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沈彻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清辉洒落，照亮了前路，也映出了他眼底深处那抹永不熄灭的野心。
    接下来，该是时候，从这盘棋局中，捞取更实在的好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