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9章她割腕时,河底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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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秘境崩塌后的第七日,死寂是唯一的主调。
林渊在一片粘稠的猩红中睁开了眼。
右眼空洞,被一块蒙尘的灰布包裹,左耳里塞着驱邪的朱砂棉絮,几乎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胸膛里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心跳。
九阳神罚留下的伤口狰狞可怖,九瓣奇花已然焦黑卷边,仅余最后一丝微光,如忠诚的卫士,死死护住他最后的心脉。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但他仿佛毫无所觉,只是死死攥着掌心那半块尚有余温的残玉。
那是沈璃的灵虚门族印,在被混沌风暴卷走的前一刻,从她染血的掌心滑落。
他挣扎着支起半身,环顾四周。
远处,一条望不见尽头的长河缓缓流淌,河水不是清澈的,而是翻滚的血浆,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铁锈与腐朽气息。
这便是传说中承载万灵终末的命河。
河岸边,一座座石碑拔地而起,如亡者的墓园,上面刻满了扭曲蠕动的诡异符文,看上一眼便觉神魂欲裂。
碑群深处,一个枯瘦的身影盘膝而坐,身披打了无数补丁的灰色僧袍,正是那个神秘的断契僧。
他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见林渊醒来,眼皮微微一抬,沙哑的嗓音如同两块朽木在摩擦:“她走了……去问命。”
问命?
林渊踉跄着站起,每动一下,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他喉咙干得快要冒烟,挤出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她不能一个人去。”
断契僧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闭上了眼,仿佛入定。
林渊不再迟疑,循着掌心残玉上那最后一缕属于沈璃的温热气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追去。
这股气息就像黑夜里的灯塔,是他唯一的指引。
走出不远,三只通体漆黑、眼瞳血红的乌鸦停在一截枯枝上,齐刷刷地扭头看向他。
它们没有发出寻常鸦类的嘶鸣,而是发出了三声如同古钟被敲响的沉闷鸣叫。
“铛……铛……铛……”
三声过后,三只命河鸦竟在他眼前凭空化作一团血雾,融入了弥漫的空气中。
林渊的心脏猛地一沉!
这是命契即将完成的征兆!
一旦契成,沈璃的神魂将被彻底锁死在命河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不!”
他心头剧震,真元强提,不顾经脉撕裂的剧痛,化作一道残影向前疯掠而去。
然而,就在河畔的一处草丛边,他猛然停下了脚步。
那里有一滩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血色殷红,却又与寻常血液不同。
在月色下,血迹中竟浮动着无数比发丝还细的金纹,如同命灯燃尽后飘散的残焰,诡秘地缠绕在草叶之上。
林渊的脑海中轰然炸响,一个尘封的记忆片段被这诡异的金纹瞬间激活。
《残命录》的残缺书页在他识海中翻开,一行字迹清晰浮现:“命契共鸣者,血可引河魂,魂醒则碑启。”
她不是去逃命……
她根本不是去求一线生机!
她是去赴死!是用自己的命,去开启某个禁忌的仪式!
这个认知像一柄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捅进林渊的心脏。
他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他发了疯似的冲向命河滩腹地,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阴冷刺骨。
雾中,一个个模糊的孩童身影浮现出来,他们面无表情,双目空洞,足有百名之多。
这些,都是传说中被献祭给命河的血祭童残魂。
他们看到了林渊,却仿佛没有看到,只是齐声吟唱起古老而悲怆的歌谣:
“祭河之女,命归冥河……沈家女,生为灯引……”
歌声仿佛带着魔力,在林渊眼前编织出一副血色的幻象。
幻象中,一个身穿素白祭袍的绝美女子,双手被镌刻着符文的漆黑铁链锁缚,正一步步走向血河中央。
那女子的容貌,与沈璃竟有七分相似!
正是沈璃的母亲!
她神情悲戚而决绝,当汹涌的血河之水没过她的腰际,滔天的业火自河底轰然腾起,将她吞噬。
就在火舌腾起的最后一刹那,她猛然回头,望向岸边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年幼女孩,嘴唇无声地开合。
林渊读懂了她的唇语:“璃儿,替娘……还债。”
幻象破碎,林渊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
他还债……原来如此!沈璃背负的,是她母亲未尽的宿命!
他终于明白了她为何执意独行,为何要在他昏迷时悄然离去。
她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锁上祭台的祭品,更怕他——林渊,为了复活那个叫清漪的女子,会毫不犹豫地逼她走上这条不归路!
“呵呵呵……”
一阵阴冷的笑声从河心传来,打断了林渊的思绪。
浓雾散去,一个白发如瀑的老妪凭空出现在血河中央。
她的白发长得不可思议,垂落水面,如同无数惨白的触手。
她手中握着一架古朴的命梭,正在不疾不徐地编织着什么。
每一缕从命梭上牵引出的丝线,都精准地连接着岸边的一座座命碑。
她,就是命河的主宰,河婆。
“你来得正好。”河婆浑浊的眼睛瞥了林渊一眼,充满了不屑与嘲弄,“这丫头骨头硬,不肯乖乖立契。那就由我,来帮她唤醒沉睡的血脉。”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命梭猛地一抖!
嗡——!
刚刚破碎的幻象再次凝聚,而且变得更加残酷。
画面中,沈璃母亲被业火焚身的一幕竟开始倒流,她从灰烬中重生,却在重生的瞬间,被无数血色铁钉钉死在了一座高耸的祭台之上,一遍又一遍地承受着烈火焚身与神魂撕裂的极刑。
“啊——!”岸边,真正的沈璃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抱住头,发出凄厉的嘶吼,“不!不要!停下!停下!”
“立契,我就停下。”河婆的声音毫无感情,如同万年寒冰。
“我……我答应你!”沈璃的防线在母亲反复受刑的折磨下彻底崩溃,她嘶吼着,眼中流下血泪。
河婆冷笑一声,抬手一引,一根连接着命梭的血色红绳便如灵蛇般射向沈璃的手腕,只要缠上,这“双命仪式”便算完成!
千钧一发之际!
沈璃猛然抬起了头,那双被泪水和血水模糊的眼中,迸发出的不再是痛苦,而是焚尽一切的疯狂与决绝!
她闪电般从怀中抽出一物——那是一根通体漆黑,刻满了禁咒的骨针!
断契僧所赠,“断脉针”!
她没有丝毫犹豫,在红绳即将触及手腕的刹那,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根淬毒般的骨针狠狠扎进了自己的心口!
“噗!”
剧痛让她身体剧烈一颤,但她却咬紧牙关,疯狂催动了灵虚门最惨烈的禁术——“割脉焚心”!
鲜血没有向下喷涌,而是化作一道逆流的血泉,冲天而起!
这道血泉充满了不屈与暴烈的意志,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撞向那折磨她的幻象!
轰然一声巨响,幻象如镜面般寸寸碎裂!
“我不是祭品!”沈璃屹立在原地,心口的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对着河婆,对着这不公的命运,发出了震彻天地的怒吼,“我是沈璃!!”
刹那间,她心口被骨针刺破之处,那潜藏的金色命纹轰然炸裂,如熔岩般瞬间蔓延至她的双臂,形成两道古老而神秘的图腾!
轰隆隆——!
随着她意志的爆发,整条命河都为之震动,那万古不变的血色河水,竟开始史无前例地倒流!
河底,无数沉睡的碑阵被激活,发出嗡鸣,一座比所有石碑都更加巨大、更加古老的双子石碑,在一片金红交织的光芒中,缓缓从河床中心升起!
双命碑!
“命契令!”林渊双目赤红,他知道碑中藏着仪式的核心,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试图在仪式完成前将其夺下。
然而,沈璃却骤然转身,对着他隔空一掌拍出!
这一掌,裹挟着归元灵脉的磅礴之力与“割脉焚心”禁术的毁灭余威,掌风如山崩海啸,狠狠地将林渊震退了数十丈之远!
“噗——”林渊重重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骇然地望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她站在逆流的血河之上,黑发狂舞,衣袂翻飞,眼中再无一丝一毫的犹豫和软弱。
她冰冷地看着林渊,一字一句道:“这一契,我不为你立。”
说完,她毅然转身,伸手探入那缓缓开启的双命碑核心,从中取出了一枚燃烧着赤金色火焰的令符。
她没有丝毫留恋,将那枚足以改变一切的令符抛向了空中。
“若她复活,别让我白死。”
话音未落,天地间响起无数命河鸦的齐声尖啸,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自升起的碑阵之后幽幽传来,仿佛是对她这句话的回应:
“她……不是祭品,是钥匙。”
林渊仰望着空中那枚令符,仰望着血河之上那抹决绝到令人心碎的身影,喉头一阵腥甜,鲜血再次涌上,却被他死死咽了回去,终究没有说出那一个字。
双命碑彻底开启,耀眼的光芒吞噬了一切,而后,天地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静默。
沈璃立于逆流的血河之上,衣衫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凝固,体内由血脉传承的古老命契虽已被禁术强行割断,但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力量,正从她脚下的双命碑中,通过倒流的河水,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