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手腕一凉，不是冷，是那种能冻住魂的死气，顺着骨头往上爬。
    他低头一看，瞳孔猛缩——
    一缕黑焰，比夜还深，像活蛇一样从清漪袖子里钻出来，死死缠在他手上。
    血肉眨眼干瘪，生命力被疯狂抽走，像有人拿刀一点点割他的命。
    “清漪……你？！”他嗓子哑得不像人声，满心都是不敢信。
    想挣，动不了。刚打完一场要命的架，他早没力气了。
    怀里这姑娘，前一秒还在软软地说“我们回家”，现在却低着头，靠在他肩上，冷得像块千年寒冰。
    “渊哥哥，别动。”她开口了，声音却变了。
    不再是清脆干净，而是空荡荡的，像谁借她的嘴说话，高高在上，不带一丝人气。
    她抬头。
    那双曾盛着星光的眼睛，现在一片赤金，没有感情，只有俯视蝼蚁的漠然。
    林渊心口一绞，比手被烧还疼。
    “为什么？”他咬牙挤出三个字。
    伤再重，天道追杀都不怕。可这一幕，直接把他踹进地狱。
    那双赤金眼盯着他，不答。
    袖子里的手一紧，黑焰猛地收紧！
    “呃啊——！”
    他闷吼一声，脊椎深处一股力量被硬生生扯出来——那是他的根，逆轮之骨！
    是他敢跟天斗的底气！
    就在这时，天上裂开一道身影。
    玄金长袍，脸看不清，周身符文流转，整片天地都在抖。
    轮回使。掌管生死轮转的神。
    他看都不看底下的人，抬手在空中写下十二个金字：
    “逆轮者林渊，罪定永劫，待时而诛。”
    字落如山崩，狠狠砸进世界规则。
    林渊神魂剧震，整个人被钉在原地。
    风割肉，地成刑床，连呼吸都像刀子往肺里捅。
    原来这才是杀招。
    之前的雷和剑，全是幌子，就为耗光他力气。
    清漪的背叛、黑焰夺骨、轮回宣判——一套连环死局。
    “哈……哈哈！”他突然笑，笑声撕心裂肺，“天道啊天道，为了拔我这根刺，真下本钱！”
    他红着眼，死死盯住她：“告诉我，你是谁？我的清漪……在哪？”
    “你的清漪，从一开始，就是为此而生。”她开口，语气有点怜悯，更多是冷酷，“她是最好的刀，也是最完美的容器。”
    话音未落，她猛地一扯！
    “啊——！！”
    林渊惨叫，脊椎炸开，一截闪着混沌光、刻满逆纹的骨头，被黑焰裹着从后背硬拽出来！
    逆轮之骨，离体。
    气息瞬间崩塌。
    黑发转白，身子佝偻，眼神黯淡，像一夜老了五十岁。
    她手中的黑焰吞掉骨头，眼里的赤金也开始闪动、褪去。
    神威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疲惫和痛。
    赤金退尽，眼睛变回清澈，却满是泪水。
    她低头看手——沾着黑焰和血。
    再看林渊——苍老、重伤、奄奄一息。
    “渊……渊哥哥？”她声音发抖，“我……我做了什么？你……你的头发……”
    黑焰没了，法旨消失，压迫感全无。
    像梦醒了。
    可林渊背后的窟窿，还有他衰败的气息，都在说：这不是梦。
    “噗！”
    她喷出一口血，身子软倒。
    那股外来的力量抽走时，也带走了她的命。
    凡人之躯，撑不住神明降临。
    林渊快昏过去，本能伸手，一把将她捞回来抱住。
    他没了骨，没了力，被天地厌弃，被最爱的人背叛。
    可看到她眼里熟悉的惊恐和茫然，恨意竟莫名其妙地松了口。
    她……也是棋子？
    黑暗吞来，他抱着她，一起沉进死寂。
    不知多久，晨光破尘。
    废墟上，万物成灰。
    林渊睁开眼，白发贴额。
    低头看怀里的清漪，脸色惨白，呼吸微弱。
    他撑着起身，每动一下，骨头都在响。
    踉跄着抱起她，像个真正的老人。
    就在抱紧她的瞬间，他僵住了。
    一股寒意从她身上渗进来，冷得不像活人。
    世界猛地一晃。
    最后一缕光被罡风撕碎，右耳“嗡”地一声，彻底聋了。
    不是听不见，是整个世界被隔开，只剩心跳，沉重如鼓。
    他踉跄一步，低头。
    她呼吸几乎没了，指尖却爬出一缕黑焰，顺着他的手臂往上蔓延。
    经脉像被冰冻又火烧，痛得想发疯。
    “放手！林渊！”萧寒咳着血撑起来，嘶吼，“你看不见吗？她眼里那抹赤金还没散！魔源已经入魂，她不是清漪了！”
    林渊充耳不闻，只把她搂得更紧，像要把体温全给她。
    他抬头，眼布血丝，嘴角冷笑：“那就让魔源吞我——只要她还能对我笑一次，说一句话！”
    他看见了赤金，也感觉到黑焰在吸他的命。
    但他记得，魔潮来时，她替他挡那一剑的眼神。
    她能为他死，他就能为她疯。
    这时，一直沉默的沈璃脸色突变，魂光狂颤！
    她和林渊有“双心契”，神魂相连。
    刚才他右耳失聪那瞬，一股阴气差点钻进她识海！
    她立刻反向探入林渊意识——
    里面全是怨念和杀气，中央浮着一个陌生女人：白衣素裙，颈挂红绳，面容模糊，嘴里反复呢喃：“你……还未还债……”
    “糟了！”沈璃猛地抽回神识，头晕目眩，“林渊！你被”逆轮残念”污染了！那战后有东西跟着你回来了！”
    “逆轮残念”——上古强者执念所化，专找同类宿主，吸七情六欲，最终把人变成它的一部分。
    林渊摇头，像是知道，又像不在乎。
    他摸出半块圣心镜碎片，催动灵力。
    镜中映出清漪的脸，眉眼依旧美，却浮着一丝诡异笑意，仿佛在嘲笑这个为她拼命的傻子。
    “嘎——嘎——嘎——”
    一声鸦鸣划破天空。
    一只通体漆黑、眼泛血光的“命鸦”俯冲而下，稳稳落在他断魂剑尖。
    对着南方，连叫三声，像送葬。
    然后振翅，飞向南荒深处。
    沈璃瞳孔一缩，脑中飞速翻书。
    终于想起一句古谶：“血狱渊开前七日，葬魂原上走孤魂。欲取九阳花，先过命灯门！”
    “南荒……血狱渊！”她声音发抖。
    九阳花，唯一能救清漪的东西。
    可血狱渊，是封印魔神的禁地，有去无回。
    她翻遍古卷，手指停在一页残纸上——《轮回禁录》残篇，朱砂写着：“开血狱渊，需立”双命契”，以两条与开启者有至亲血缘或魂契之人之命为引。”
    她猛地抬头，盯着林渊：“清漪半魂半魔，命算一条。第二条……你要献祭谁？”
    荒原尽头，一座破庙挂在断崖边，摇摇欲坠。
    庙里，枯瘦老妪盘坐蒲团，掌心托着一盏命灯。
    灯焰裂成两瓣，一白一红，互相吞噬。
    她睁眼，浑浊目光穿过庙门，落在走来的林渊身上。
    枯手一指他胸口：“你的灯，碎了。想进渊？踏进去那天，世上必有一盏灯为你灭。”
    林渊不语，跪下。
    掏出一本泛黄古籍——《命契录》，断命僧当年所赠。
    翻开一页：“救一人，损一亲；逆天者，代偿以血。”
    阴风掠过，庙外无声出现一人——断命僧。
    双眼是两个血洞，声音沙哑：“当年我救徒弟，立契。他活了，我妈当夜被雷劈死。你不信命？去听听渊底的哭声，是谁在为你哭。”
    夜，黑得像墨。
    林渊独坐篝火旁，火光照着他半明半暗的脸。
    他抬手，指尖源心纹亮起，竟亲手挖掉左耳最后一点听力！
    用彻底的聋，换识海片刻清明。
    剧痛中，狱心纹爆发，黑网罩住识海。
    那白衣残魂扑来，尖叫“还债”，他不躲，反而张开神魂，一口吞下！
    “轰！”
    黑焰冲天，吞没他的身影。
    下一瞬，火焰收缩，他化作一道血影，疾射而出！
    踏入葬魂原！
    万魂躁动，千百年的怨鬼如黑潮涌来。
    他不退，反冲！
    每一步落下，脚下燃起幽蓝火焰，触魂即焚！
    血影步，成！
    代价是——梦里那白衣女子越来越清，那句“你还未还债”，日夜不休。
    破晓，浑身浴血、煞气滔天的林渊，站到血狱渊前。
    他举剑，划掌心，又轻抹清漪指尖。
    精血交融，滴在古老符文上。
    嗡——
    红光乍现，地面裂开，半枚命契令缓缓升起。
    万年石门，吱呀裂开一道缝。
    腥风夹着怨气扑面而来。
    深渊底，传来古老声音，直击灵魂：
    “你……来了。”
    同时，那只命鸦从天折返，一头栽地，当场毙命。
    三日后，千里之外疗伤的萧寒，猛地弓身，吐出一口黑血。
    袖中“玄冰寒髓”失控，疯狂冻结经脉。
    代偿，开始了。
    血狱渊前，石门如巨兽之口，仅开一线。
    罡风割魂，时间不多。
    林渊握紧断魂剑，准备迈步。
    身后，沈璃忽然上前，越过萧寒，一步步走向那道门缝，眼神决绝，似要替他先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