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没灭。
    反而在沈璃五脏六腑里越烧越狠。
    她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嘴里全是血腥味，混着晨雾的湿气，每喘一口气，都像拿钝刀割旧伤。
    她死死把那块冰凉的月魄玉符按在心口，咬牙催动体内那条快断的归元灵脉。
    银色的灵力纹路“唰”地从心口炸开，顺着四肢蔓延，像蛛网一样爬满全身，拼命去接那些碎掉的经脉。
    但这股逆天的劲儿，只撑了三息。
    “噗——”一口黑血喷出来，溅在地上沙土上。
    她手抖得厉害，眼前发黑。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来水囊。
    萧寒声音还是稳的，可仔细听，有点绷：“你不用现在就用这玉符，你的伤……”
    “咳咳……”沈璃咳得肩膀直颤，摆摆手，嗓子哑得像砂纸磨过，“我不撑，谁替他挡住那鬼声音？”
    她盯着驿站那扇紧闭的门。
    ——屋里，林渊缩在墙角。
    右臂上的黑鳞正一寸寸往上爬，像活的藤蔓。
    他嘴里喃喃不停，翻来覆去就那几个字：
    “剜心……启祭……”
    屋内，林渊的世界一片漆黑。
    他看不见，听不见风，却听得清清楚楚——
    幽冥深处的声音，一阵阵往他神魂里灌：
    “孩子，别挣扎了……你血脉里，流着她的执念……她在逃，可这天地之大，她能逃到哪去？”
    那声音温柔得诡异，劝他认命。
    林渊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盯”向虚空。
    突然发疯似的抓起断魂剑，拿剑尖在土墙上猛划。
    刺啦——刺啦——
    剑锋刮墙，听得人牙酸。
    歪歪扭扭的字慢慢成形：
    “沈璃……去哪了？”
    吱呀——门开了。
    萧寒走进来，阳光刺眼，他眯了下眼。
    看到墙上的字，又看看疯了一样的林渊，沉默几秒。
    抬手，指尖凝出寒气，在林渊的字旁边结出一行冰字：
    “她烧了神将誓约，换我们活路。”
    林渊的手指颤着摸上那冰字。
    寒意让他脑子忽然清醒了一瞬。
    然后，他冷笑了一声——
    又苦又狠，带着怒，也带着笑：
    “活路？可她问过我吗？我想不想被她这么救？”
    话音未落，右臂上的霜火纹“轰”地亮起！
    一股狂暴的力量炸开——
    整面墙连同冰字“砰”地炸成碎片，烟尘四起！
    ——午时，太阳烤着荒原。
    驿站外，沈璃把《破契诀》和《归元九转》摊在沙地上，旁边浮着墨心童留下的玉简。
    青光洒下，符文乱闪。
    她盯着三样东西，一遍遍推演，拼死想找条出路。
    终于，她在一段小注里发现了个漏洞。
    双心契最后引爆，不一定非得林渊亲手来！
    关键是“情执最深的人”。
    只要这个人自愿献祭神魂和心头血，就能反转仪式——
    清漪的魂会被净化唤醒。
    而献祭者，魂飞魄散，永困轮回，再无超生。
    沈璃的手指停在那行字上，久久不动。
    她抬头，望向远处倒悬宫的影子，低声说：
    “原来不是他疯了……是我……一直不敢承认。”
    她合上书，眼里最后一丝犹豫没了。
    只剩决绝。
    “我能替她死。”
    ——夜，天黑得不见星。
    高天上，白羽使静静站着，一身白衣，圣洁得不像凡人。
    面前羽书展开，金光冷冽：
    “持钥人林渊失控，威胁三界，替命诏，即刻执行。”
    她抬手，掌心雷光凝聚，准备劈下天罚。
    可就在要落手的瞬间，眉头一皱，目光猛地扫向下方荒原。
    同一时间，南疆十万大山深处，一座古祭坛上，赤袍老者烛阴猛然睁眼。
    枯手掐算，龟甲裂出七道血痕，他踉跄后退：
    “有人逆命！血引归阙！凡人竟敢行神之事！”
    他哆嗦着掏出青铜镜，镜中映出沈璃——
    背后隐约浮着一轮银月虚影。
    “归元一脉……没断？”他喃喃，“当年那场大火……难道没烧干净？”
    咬破手指，在镜面画封灵咒，低语：
    “你要改命，我给你遮一瞬天机。”
    刹那间，天上三十六颗监命星齐齐一暗。
    高空上，白羽使掌心雷光晃了晃，像被什么干扰。
    她皱眉细看，因果线竟乱了一瞬。
    “谁在插手？”她问虚空，没人答。
    但她终究没落下那一击。
    ——驿站废墟旁，一道银光炸起，撕开黑暗！
    沈璃用心头血为引，在林渊震碎的地面上画出巨大法阵！
    最后一笔落下，她彻底冲开归元灵脉！
    银色纹路如江河奔涌，瞬间爬满全身，连头发都染上霜白。
    “以我之心，承汝之劫；以我之血，代彼归阙！”
    她低声念《血莲解印咒》的禁术变式，每吐一个字，心神就被抽走一分。
    阵成刹那，百里灵气疯狂倒卷，形成漩涡，中心正是她！
    这股力量跨空而至，硬生生压住林渊体内暴走的魔源！
    屋内，林渊正被黑气缠身，嘶吼不止，突然僵住。
    他茫然“望”向阵地方向。
    虽然看不见，但他“感觉”到了——
    那根连着他性命的契约，狂躁的波动正飞快平息。
    前所未有的平静。
    像有人在深渊对面，替他扛起了那座压垮神魂的山。
    他踉跄起身，凭着本能，一步步摸到门口。
    喉咙挤出嘶哑的声音，像破风箱：
    “……是你……在改命？”
    阵中央，沈璃缓缓转身。
    脸白得像纸，嘴角却笑着，眼里全是泪。
    她看着他模糊的轮廓，轻声说：
    “你说过，信我能从天外天回来。这次，也信我到底，行不行？”
    她抬起布满银纹、微微发抖的手，隔空碰上他的掌心。
    一丝纯净的归元之力注入。
    换来他在黑暗与混乱中的三息清明。
    这三息里，黑暗退去，低语消失。
    他空洞的眼中，第一次清晰映出她带泪的笑脸。
    喉头滚动，他用尽力气，喊出两个字：
    “沈璃。”
    ——黎明前最黑的时刻，大地轻轻一震。
    极寒波动从南疆传来，席卷荒原。
    护法的萧寒身体一僵——
    他体内的寒冥神体竟不受控地共鸣！
    封存的记忆碎片像冰裂开，在脑中重组：
    十五年前，断魂崖，风雪漫天。
    少女提刀而来，眼里含泪：
    “如果有一天，我必须杀你，你会躲吗？”
    他笑了：“不会。”
    然后刀刺进胸口——
    可她的心，也在那一刻碎了。
    萧寒猛地看向阵中几乎燃尽的沈璃，眼神复杂。
    低声开口，像问她，也像问自己：
    “十五年前冬天，在断魂崖，你也这么问我。”
    沈璃身子一颤，没想到他会提这事。
    萧寒苦笑，移开眼，声音沉下去：
    “我没躲。”
    因为我知道，那一刀落下来时，你也疼了很久很久。
    ——高空，白羽使收了天雷。
    羽书上“即刻执行”渐渐消失。
    她俯视下方那血色法阵，还有阵内外三个被命运缠住的人，脸上第一次有了动容。
    她轻声自语，风都快听不见：
    “替命诏……暂缓。”
    “新变数，出现了。”
    ——可逆天换来的安宁，终究是镜花水月。
    当三息清明耗尽，血阵光芒渐弱——
    被压下的深渊，终于露出更狰狞的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