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风卷着黄沙，拍在驿站的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屋内很静。
    林渊靠在墙角，缩在阴影里，右臂被黑色鳞片覆盖，冷得像铁。
    他听不见声音，眼睛也失去了光，嘴唇微微动着，重复一句没人能听见的话：
    “剜心启祭，唯情可燃……”
    沈璃站在几步外，胸口发紧。
    她慢慢走过去，手指刚要碰到他的额头——
    林渊猛地转头，眼神空洞却带着杀意。
    右臂一扬，一把掐住她的喉咙，用力一甩！
    “沈璃！”
    萧寒冲上前，掌心凝出一层寒冰护盾，挡在她身后。
    “砰！”
    护盾炸开，冰渣四溅。
    萧寒被震退几步，嘴角出血，勉强站稳。
    沈璃摔在地上，咳了几声，扶墙站起来。
    她看着林渊——那个还在低吼、手臂青筋暴起的男人。
    她没怕，只觉得心口压着一块石头。
    “他认不出我了。”她哑着嗓子说，“只记得她了。”
    那一击不是因为恨，而是本能。
    他在保护苏清漪。
    夜深了。
    篝火噼啪响着，三人围着火堆坐着，谁都没说话。
    萧寒闭着眼调息，额上渗出汗，体内灵脉隐隐作痛——刚才那一撞伤得不轻。
    他睁开眼，看了沈璃一眼，又忍住没问。
    他知道她在瞒事。
    林渊被锁链绑在角落，一动不动。
    但每隔一会儿就会抽一下，像是灵魂被人用针扎。
    每次抽搐，皮肤下就浮出一道红纹，像某种印记正在醒来。
    沈璃盘腿坐着，面前摊着两本书：《破契诀》和《归元九转》。
    她手指快速翻页，脑子里把玉简里的内容一条条对进去。
    双心契一旦打破，必有一人魂飞魄散。这是死规矩。
    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这时，林渊又喃喃了一句：“祭……唯情可燃……”
    沈璃瞳孔一缩，突然明白了。
    这契约的根本，是苏清漪的执念。
    而支撑执念的，是林渊的感情。
    硬断会让他疯，唯一的活路是“引”。
    她翻到《破契诀》一页，上面用红笔圈了个标题：引契术。
    旁边写着：“需第三心为桥，承反噬之劫。”
    再看《归元九转》里一段残文，讲的是魂魄嫁接。
    加上墨心童留下的秘法——
    一个办法成型了：找一个人，自愿当桥梁，把契约从林渊身上转移到自己心里。
    这个人不会立刻死，但魂会残，从此轮回百年，不得超生。
    沈璃的手指抖了一下。
    很久后，她合上书，抽出断魂剑，在剑鞘内侧刻下那套禁忌之法。
    没人看见，也没人知道。
    这条路，她早就决定自己走完。
    那天夜里，林渊又做了梦。
    血色祭坛上，苏清漪穿着白裙，笑着伸出手：“阿渊，来，带我回家。”
    他流泪，想走过去——
    手腕忽然一凉。
    一滴血被划出，银光一闪，流入他体内的归元灵脉。
    一股清凉直冲头顶，脑子清明了三秒。
    梦境碎了。
    他睁眼，眼里灰白退了一点。
    眼前不是祭坛，是洞窟，是血池，是水晶棺。
    他手里还握着断魂剑，剑尖对着棺材。
    他差点亲手毁掉最重要的人。
    “当啷。”
    剑掉了。
    他往后退，盯着眼前的女子：“……你是谁？”
    沈璃收起小刀，走上前。
    那只曾被他掐伤的手，轻轻贴在他脸上。
    她看着他，声音很轻，也很稳：
    “我是那个说”你疯，我也陪你一起疯”的人。”
    这时，萧寒起身，走到门外。
    月光照下来，他低头一看——影子慢了半拍，像是卡在另一个时间里。
    他捏了下手掌，低声说：“替身香灰……原来是真的。”
    这法子是拿命换命，人活着，魂已经不在完整。
    难怪断脉医肯给药——那根本不是解药，是延命的符。
    他望着远处的倒悬宫，眼神复杂。
    他本以为只是护送任务。
    现在才懂，他是来见证结局的。
    第二天早上，风小了些。
    沈璃拿出一颗黑药丸——断脉医给的。
    她没直接喂，而是碾成粉，混进水里。
    “你在干什么？”萧寒走过来，皱眉，“这味道……是断契散？”
    “不是。”她说，“是”锁魂引”。”
    她抬头看他：“能压住魔源七天，换他清醒。”
    她记得断脉医递药时的眼神，还有那句低语：
    “真散已毁，此乃替身香灰所制，聊胜于无。”
    一句“替身香灰”，就是线索。
    她从不信吃颗药就能救人。
    她要的是时间——够走到倒悬宫的时间。
    正午，太阳毒得很。
    沈璃突然拔剑，一刀割开左手，鲜血涌出。
    她用手蘸血，在地上画阵——逆转血阵。
    “沈璃！你疯了？”萧寒冲上来。
    她一把拽住他，把他拉进阵眼位置，自己站到中央。
    抬头说：
    “从今天起，我不是钥匙，也不是锁。”
    “我是劈开这把锁的刀。”
    话落，归元灵脉全开。
    银纹从胸口蔓延到双臂。
    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向阵心。
    “嗡——！”
    血阵亮起，红光冲天。
    林渊和苏清漪之间的契约开始震动，发出刺耳的哀鸣。
    角落里，林渊猛然抬头。
    他看不见，也听不见。
    但他感觉到了——有人在伤害“她”！
    “吼——！”
    他怒吼，挣断锁链，魔气爆发，扑向阵中的沈璃。
    “林渊！”萧寒扑上去抱住他，“醒醒！那是沈璃！”
    就在混乱中，高空云层裂开一道缝。
    一名白羽使者展开羽书，提笔写道：
    “持钥人沈璃，灵脉失控，擅动天命契约，建议执行替命诏。”
    最后一笔还没写完——
    一道银光从地面射出，撕穿云层，把他的笔当场斩断！
    使者惊恐低头。
    只见血阵中央，沈璃仰头站着。
    长发飞舞，嘴角流血，胸口疼得厉害。
    但她的眼睛，已变成一片银白，像星河坠入人间。
    她的声音不大，却穿透天地：
    “回去告诉你们的”天命”——”
    “这一局，我说了算。”
    同时，萧寒体内那道滞后的影子一闪，脱离身体，钻进林渊背后，压制他的魔气。
    那是他准备好的代价——用自己的魂影，换片刻控制。
    风更大了。
    黄沙吹起，遮住三人的身影。
    他们不再停留，朝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倒悬宫走去。
    万里之外，一座密窟深处。
    血池中央，水晶棺静静立着。
    苏清漪的眼睫，极轻微地颤了一下。
    而在虚空之中，一座古老殿宇内。
    戴青铜面具的老者睁开眼，手中龟甲裂开一道新痕。
    他低声说：
    “第三心已动，轮回劫启……沈家血脉，终究逃不过宿命之轮。”
    旅途才刚开始。
    而那份不顾一切的疯狂，已在沈璃点燃血阵的那一刻，
    在她体内种下了无法回头的代价。
    胸口的痛，她压下去了。
    化作支撑前行的最后一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