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程渡结束了对话，绪白回到自己的座位，面上依旧是一贯的平静无波。
    上课铃声响起，就像一个开关一样，将全部心神投入到了老师的讲解中。
    思考“喜欢”是什么？琢磨夏景南的眼神和触碰？这些过于抽象和复杂的问题，让他心如乱麻，就算这样他还是得先好好学习才对。
    对他来说，上课时间就是用来吸收知识的，其他的事等空闲的时候再思考吧，不过空闲的时间也并不多就是了。
    不过再认真，然而，身体的疲惫却是实实在在的。
    秋绪白平常上课不会犯困是因为不怎么熬夜，睡眠时间刚刚好。
    但昨晚不一样了，在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后不久便阵阵袭来。
    他的眼皮开始发沉，头也微微发晕，视野里的黑板字迹偶尔会出现一瞬间的重影。
    夏景南一直在后排关注着他，秋绪白偶尔会晃悠晃悠脑袋，背脊也微微放松，从抽屉里拿出一颗柠檬糖，撕开包装快速放进嘴里。
    夏景南隔着好几排座位都仿佛能感觉到强烈的酸味在秋绪白口中爆开的刺激。
    接着又瞬间挺直了脊背，工工整整坐好，精神显然被强制提了起来，继续专注地看向黑板。
    一遍又一遍。
    夏景南看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点想笑，又更多的是心疼和佩服。
    这家伙，对自己也太狠了。
    明明困得不行，却硬是靠这种“自虐”的方式强撑着保持清醒。
    相比之下，他和程渡就“坦诚”多了。
    一下课教室里瞬间趴倒一片。程渡直接“哐当”一声砸在桌面上，三秒之内必能响起轻微的鼾声。
    夏景南也顶不住，跟着趴下，几乎是秒睡。
    十分钟的课间，都能进去深度睡眠。
    然而每次上课铃响，他挣扎着抬起头，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向前排时，总能看见秋绪白依旧保持着睡之前的坐姿。
    如果不是偶尔能看到他抬手揉太阳穴，或者再次摸向糖盒，夏景南几乎要以为他是个不知道疲惫的学习机器了。
    “太超标了……”夏景南忍不住对还在懵逼擦口水的程渡低声感叹，“他是怎么做到的？”
    程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秋绪白面不改色地又吞下一颗柠檬糖，然后被酸得面部略微扭曲，眼睛却还是放在黑板上。
    “啧，”程渡咂咂嘴，彻底服气了，“要不人家是学霸呢？这毅力，活该他考第一！应得的，真是应得的。”
    夏景南默默点头。
    夏景南忽然深刻地理解了，为什么秋绪白能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为什么他能同时兼顾课业、竞赛和社团。
    只是，看着那盒快速消耗的柠檬糖，夏景南还是忍不住想，如果可以，他更希望秋绪白能允许自己偶尔脆弱一下，偶尔依靠一下别人。
    比如……依靠一下他。
    一天下来夏景南都昏昏沉沉的，下课没时间找秋绪白，上课更不可能，放学时秋绪白收拾好书包，走到夏景南桌旁。
    “一起走？”他问，“我先去上课，让司机送完我，再送你回去。”
    夏景南心里动了一下，能和秋绪白多待一会儿自然是好的。
    但他看了看旁边已经等着的程渡，又觉得这样太麻烦秋绪白家的司机来回折腾，而且……他暂时也需要一点空间来消化今天各种复杂的情绪。
    “不用了，”他摇摇头，扯出一个笑，“我和程渡一块儿走回去就行，正好锻炼身体。你快去上课吧，别迟到了。”
    秋绪白看看他，没再坚持，只是点了点头：“好。路上小心。”
    看着秋绪白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程渡立刻用手肘撞了撞夏景南：“喂，大佬主动邀你同车欸！你怎么就拒绝了？多好的独处机会！”
    夏景南背上书包，揽过程渡脖子往外走：“少废话，走了。”
    回家的路上，程渡还是没忍住，唉声叹气：“我说南哥，你俩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我看秋大佬对你挺特别的，但他那个样子……又好像啥也没明白。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着？被他吊着你也乐意？”
    夏景南踢着路上的小石子，闷声道：“什么叫吊着……他又没骗我什么。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就算真的只是被吊着，夏景南发现自己竟然也甘之如饴。
    至于其他的，夏景南不敢奢求，也觉得秋绪白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去思考这些。
    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逼得太紧，反而会吓跑他。
    有时还会幻想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相遇，如果遇见的再晚点他们是不是有可能就不一样了。
    “挺好？我看你就是死倔！”程渡翻了个白眼，“行行行，我不管你了，你自己高兴就行。”
    和程渡分开后，夏景南独自回到秋绪白家。打开门，迎接他的是满室寂静。
    王阿姨今天显然来过了，房间整洁干净，却透着一股冷冰冰。
    又是之前的冷冰冰，夏景南放下书包，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自从去咖啡厅兼职之后，他就很少一个人在家里了，一般下班回来会和秋绪白一起，或者没过多久秋绪白就回来了。
    秋绪白在的话要么在看书，要么在整理东西，虽然安静，但总让这个空间有着活人的气息。
    现在突然只剩下他一个人，就有些空落落的。
    他拍拍脸试图打起精神，拿出作业开始写。
    写着写着，就不自觉地去看时间，估摸着秋绪白补习结束的时间。
    快到点，他索性合上作业本，钻进厨房。
    也不知道秋绪白在外面吃了没有？按照他那性子，大概率是没吃，或者随便应付了。
    他想发个信息问问，又想起秋绪白平时几乎不带手机，只能作罢。
    夏景南叹了口气，开始淘米洗菜。
    秋绪白回来得比预计稍晚一些。
    “吃饭了吗？”夏景南从厨房探出头。
    “还没。”秋绪白换好鞋，洗了手走过来。
    饭菜很快上桌。
    秋绪白吃得很快，明显心思不在这里。
    秋绪白会时不时地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一种欲言又止的复杂情绪，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又低下头继续夹菜。
    他确实很想好好思考一下今天程渡说的话。
    那份陌生的情感，夏景南的“喜欢”，深奥，太深奥了。
    他也真的太忙了。
    竞赛的截止日期迫在眉睫，根本分不出丝毫精力给别的。
    这让他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焦躁。
    夏景南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和心不在焉，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猜测肯定和那个竞赛有关。
    他看着秋绪白几乎没怎么品尝味道，心里很不是滋味。
    果然，一放下筷子，秋绪白就站起身：“我吃好了，你慢慢吃，谢谢。我去书房了。”
    “嗯。”夏景南点点头，看着他进书房。
    夏景南收拾完厨房，写完剩下的作业，书房的声音和昨晚一样，噼里啪啦的。
    一直持续到很晚，夏景南心里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一咬牙，推开书房门，搬了把椅子，放在书桌侧后方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秋绪白听到动静，回过头：“怎么了？”
    “呃……没事，”夏景南有些局促地摸摸鼻子，“就是……有点无聊，想看看你怎么做这些东西的。”
    秋绪白看了看他，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没有多问，只是淡淡“嗯”了一声，默许了他的存在，然后便重新将注意力投回了屏幕。
    夏景南安静地坐在那里，他原本鬼使神差地进来，确实存了一点幼稚的念头，想着能不能看懂一点，哪怕能帮上一点点忙，让秋绪白别那么累也好。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他根本看不懂，更别说帮忙了。
    意识到这一点，夏景南心里有些泄气，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玩手机，也没有打扰，只是看着。
    他看的其实不是屏幕，而是秋绪白这个人。
    看他那些细微的表情，那双在键盘上飞舞骨节分明的手。
    不说秋绪白依靠他，他能陪伴秋绪白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