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绪白看着摇曳的烛火，又看了一眼身边笑容明朗的夏景南，闭上眼睛。
    他也不是第一次过生日，但这一次很特殊。
    这一刻，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暖意。
    “呼——”
    蜡烛熄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夏景南立刻举起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带着期待的脸，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点了几下。
    “叮咚！”
    秋绪白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转账提示音，在安静的室内格外突兀。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的是:
    夏景南转账待接收。
    点了进去，是七千的转账记录。
    他抬眼，目光穿过手机屏幕的冷光，落在夏景南脸上。
    夏景南还维持着挥动手机的姿势，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种近乎讨好的明朗：“嘿，不知道送什么给你合适，这样最淳朴！实在！”
    秋绪白原本微微上扬的唇角僵住。
    “七千？”秋绪白的声音不高。
    夏景南也突然无所适从，他预想过对方会推辞，会客气地说“不太好吧”，甚至预想过秋绪白会欣然接受，唯独没想过是这样。
    秋绪白放下手机，摆在桌子上，看着夏景南，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褪尽了。
    “夏景南，”他开口，“你一定要和我算这么清？”
    只见秋绪白的眼里没有喜悦。
    “我…我没有！”夏景南下意识地反驳，毫无底气，“只是…你送了我那么贵重的相机，我…我不能白收…”
    “不能白收？”秋绪白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所以，其实你拼了命打工，把自己累成这副样子，”
    他的目光扫过夏景南明显瘦削的下颌和眼底挥之不去的青黑，“就是为了”还”给我一个等价的礼物？为了证明你不欠我的？夏景南，你说过的我们是朋友，为什么程渡的礼物你就可以收的心安理得，而我的不行？”
    他看着夏景南愣住，声音里终于泄露出那点深藏的痛，“我不在意这些，你能陪着我就够了。什么欠不欠，什么钱不钱，我都没在意过。”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夏景南摇摇欲坠的防线。
    那份他以为可以填平鸿沟的“心意”，在秋绪白眼中，原来只是这样不值一提。
    想过会不会被觉得小题大做，真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心理准备显然没做够。
    七千对秋绪白来说应该不是大数目，为什么转给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慌和巨大的委屈。
    他明明那么努力了，为什么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理解？
    他甚至忽略了秋绪白语气里那丝被深深压抑的难过。
    “我在意！”夏景南的声音陡然拔高，破罐子破摔，“我是…不想欠你！我一直没把你当做朋友！你和程渡不一样！而且这个真的太贵了，我不想也不能不还你，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你一直没把我当成朋友？”秋绪白完全没听进去后面的话，只抓住了这一句重点，眼神变得空洞后落寞侧过脸。
    那之前说的都是假的吗？说会和他有很多第一次都是假的吗？那颗糖那份关心，也是假的吗？那晚淋的雨又算什么呢？
    夏景南伸手掰过喃喃自语的秋绪白强迫他直视着自己:“我、我喜欢你，所以不想欠你，金钱会让感情变质的！我不想我和你之间永远有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我也实在不想让你发现这卑劣的感情！”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胸腔剧烈起伏着。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随即涌上的是更深的难堪。
    他终于还是把那点可怜的自卑和盘托出，眼中甚至还泛着泪花。
    “什……”秋绪白刚张嘴，夏景南就“蹭”的站了起来，把他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他不敢看秋绪白的表情，不敢想象那眼神里会是什么。
    可能会是厌恶，可能会是意外，可能会是惊喜……不管是什么样他都不想面对。
    只想逃避。
    “对不起。”夏景南踉跄着走向门口，“钱你收下吧，讨厌我我也理解你，是我错了，辜负了你的心意。”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关上门，秋绪白还呆呆坐在沙发上，抬着想抓住他衣角的手，嘴里的“等等”还没说出口。
    离开后，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被抽空的茫然席卷了夏景南，比之前的疲惫沉重百倍。
    他浪费这么久精力，最终变成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他自己脸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推开门，电视里播放着嘈杂的综艺，父母坐在沙发上。
    “小南回来了？”夏母连忙起身迎过来，脸上带着惯常的关切，“不是给朋友过生日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嗯，结束的早。”
    “是上次那个借伞的同学吧？”
    夏母打量着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人家帮了你那么多忙，送的什么礼物啊？”
    她假装不经意地强调，“人家看上去就不是普通人家，礼物要拿得出手奥。”
    尽管这么说，夏母也并没有给过他钱。
    “送了，”夏景南垂下眼，“他挺喜欢的。”
    一直沉默的夏父也走了过来：“正好，我也有事问你。”
    他目光直直落在夏景南身上，“你国庆的时候打工的钱呢？还有你们老师前两天特意给我打电话，说你在学校偷偷摸摸勤工俭学，成绩是没掉，但精神差的不行，让我们别让你这么累。”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重音，“我想知道，你辛辛苦苦挣的那些钱，都去哪了？”
    夏景南感到意外，这些事都是瞒着父母做的，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现在撒谎是没有用的，毕竟也没有多余的钱来掩盖，只能硬着头皮道:
    “……送了。”
    “送了？！”夏父的音量直线飙升，“这么久的钱挣的应该不是一点两点吧？国庆我还以为你是长大了终于懂事了，知道补贴家用了！”
    “结果一分你也没有交出来过，”他逼近一步，愤怒的神情占据全脸，“现在才明白，原来是拿去巴结人家有钱有势的公子哥了！怎么，给人当哈巴狗当上瘾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配吗？！”
    “巴结”？“哈巴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狠狠刺在夏景南最敏感的地方，将他最后一点理智彻底炸得粉碎。
    不明白自己不是他们的孩子吗？这些不是属于自己挣的钱了吗？他不想说话。
    “小南，告诉妈，你房间那相机是不是他送的？
    相机可都不便宜，家里虽然穷养你，可是不要钻在钱眼里了知道吗？”
    夏母继续道，“不要和这种人走太近，妈怕你变得攀比知道吗？
    相机还给人家，不要为了钱就去讨好人家懂吗？妈不说穿了，你怎么能让他那样的人送礼物，交朋友别被骗了……”
    夏景南真的受不了，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贬低自己，自己不是他们的孩子吗？
    为什么他就不配？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为什么一台相机就会被说是因为巴结、讨好而来的？
    为什么要用这种关心的语气，字里行间又是“看不起”？为什么回到家永远没有好脸色？
    他不明白，他不明白。
    “对！我不配！我不配巴结人家！更不配做你儿子！”
    夏景南本来泛着泪的双眼，更是止不住流泪，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变形，“你们不是一直说只养我到十八岁是吗？行！我滚！省得碍你的眼！省得花你的血汗钱！我受够了！”
    他猛的冲进房间，粗暴地拉开柜门，拿着书包，和一个行李箱，他根本不管收拾什么，只是胡乱把几件常穿的衣物、桌上的手机、充电器、相机一股脑地塞进去。
    “反了你了！”父亲的咆哮声和母亲微弱的劝阻声在身后不断响起，“滚！有种你给老子滚出去！死在外面也别回来！老子就当没生过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他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拖起箱子，他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重重摔上大门。
    父亲暴怒的脸和母亲惊慌失措的表情在余光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