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几乎是踩着早读结束的铃声，程渡连拖带拽地把夏景南弄进了教室。
    幸亏宁婉还没到，教室里全是刚结束早读稀稀拉拉嘈杂的声音。
    刚进教室，平常早就习惯的声音，现在全都放大钻进夏景南耳里，他只感觉自己的神经在被反复碾压，嗡嗡作响。
    要是他嗓子不疼，他恨不得大喊一声“别吵吵了行不行”，可惜现在他嗓子难受的多说一个字都费劲。
    他几乎是靠着肌肉记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刚把书包放下，还没来得及坐下，一个身影就快步走了过来。
    “夏景南！”苏桐彤的声音带着关切，“你没事吧？昨天雨那么大，我后来拿伞下去找你，你人都已经走了，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眼睛在夏景南苍白的脸上扫过，又落在他微微发颤扶着桌沿的手上。
    “天哪！你……你是不是感冒发烧了？”她声音里的担忧更甚，“脸这么白。”
    她下意识想伸手探他额头。
    夏景南偏头躲了一下，动作有些迟钝，牵扯得太阳穴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没……没事，淋了点雨，有点着凉，谢谢你关心啊。”他努力想让自己说的话听起来轻松。
    说实话他真的一点也不想说话，可人家一片好心，不回一句显得太不识好歹。
    “这哪里是”有点着凉”！”苏桐彤收回手，看着他病恹恹的模样，“你之后趴会儿吧，别硬撑了！身体要紧啊！”
    “你等等，我去给你接点热水！”说完，不等夏景南拒绝，她已经转身快步走向教室后面放饮水机的地方。
    夏景南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他卸了力，坐在椅子上，冰凉的桌面贴在滚烫的额头上。
    他闭上眼，只觉得世界在黑暗中旋转、下沉。
    再抬起头时，模糊的视线里映出桌边站着两个人。
    苏桐彤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纸杯。
    而她旁边，站着秋绪白。
    秋绪白怀里抱着几摞作业本，神色淡淡地立在那儿。
    秋绪白是来交作业的。
    看起来只是在等苏桐彤腾出手来收作业。
    逆着窗口透进来的晨光，秋绪白的身形轮廓被勾勒得有些模糊，带着一圈毛茸茸的光晕。
    看不清具体表情，只觉得他好像……皱着眉？
    怎么回事？
    夏景南混沌的大脑无法清晰分辨，也实在不想去动脑子，脑子里乱的像一群人在里面蹦迪。
    夏景南先是接过苏桐彤接的水，又迅速低下头，在书包里一阵摸索。
    终于摸到作业本，看也没看，一股脑递给苏桐彤。
    “作业……”他哑着嗓子咕哝了一句。
    接着重新把头深深埋进臂弯。
    等到上课，讲台上老师讲课的声音像是隔着厚厚的毛玻璃，断断续续，遥远而不真切。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去捕捉那些飘忽的词语，但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
    不过至少也听进去了一些，还不至于跟不上节奏，夏景南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下课铃一响，夏景南就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在桌子上，连眼皮都掀不动了。
    好像更严重了，夏景南的额头贴在自己手臂上他觉得自己好像比早上还要烫些了。
    程渡难得地没有闹他，只是默默把他桌上散落的书本归拢了一下，然后自己跑出去透气了。
    意识在昏沉与浅睡间浮浮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晰的敲击声落在桌面。
    谁啊，这么烦……我记得还没上课吧？
    夏景南心里烦躁地嘟囔着，带着怨气，极其不情愿地抬起了脑袋。
    视线聚焦后映入眼帘的是张冷俊逸的脸庞。
    是秋绪白。
    而他就站在他的课桌旁，微微垂着眼睑看着他。
    然后，在夏景南还有些懵的目光中，秋绪白把两样东西放在了他堆满书本的桌角。
    一板崭新的、铝箔包装的退烧药，还有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清水。
    “把这个吃了。”秋绪白声音没什么起伏。
    “啊？这……”夏景南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本来就因为发烧头昏沉沉的，现在更是过载了。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口袋里的手机，“谢谢……我，我待会儿把钱转给你……”
    他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好意，尤其对象是秋绪白。
    他怕被看成是负担，怕欠下人情。
    更怕暴露自己此刻狼狈的虚弱，虽然秋绪白撞见的狼狈，好像也不止这一回了。
    “不用。”秋绪白干脆地打断他，视线落在夏景南逞强的面上，眉头又微微蹙紧了些，“药是校医室拿的。”
    “姜茶没起作用，抱歉。”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飘忽了一下，语气里带着一些歉意。
    “昨晚的姜茶，我以为能驱寒。”秋绪白的声音低了几分，“可能……煮的方法不对，或者没起到作用。”
    他像是第一次承认自己某件事做得不够好，说这话还有些生涩:“抱歉。”
    夏景南彻底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秋绪白，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和微微低垂的眼睫。
    一股难以描述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备和窘迫。
    秋绪白在向他道歉？
    他居然觉得是他的责任？
    一种混杂着心疼、酸涩、还有隐秘至极的、无法宣之于口的巨大喜悦，在他胸腔里无声地炸开，翻涌。
    不是为了药，不是为了关心。
    而是面前的秋绪白，那堵无形的、隔绝了夏景南所有妄想的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好像离自己，没有那么遥不可及了。
    秋绪白说完，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等待回应。
    夏景南本来推拒的话都到嘴边了，硬是咽了下去，伸出手接过秋绪白已经剥出来的药片，和那杯温热的水。
    他没有再提钱的事。
    只是就着温水，将那片带着退烧药，咽了下去。
    唇齿间苦涩蔓延，心头却漾着他给的温存。
    见他咽下了药，秋绪白又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用透明糖纸包着的柠檬糖，轻轻放在他桌角药盒旁边。
    “苦的话，吃这个。”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似乎更加柔和，“酸是酸，不过……挺好吃的。”
    夏景南看着那颗亮黄色的糖果，指尖动了动，最终将它紧紧攥在手心，揣进了校服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