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小区楼下时，天已经暗了。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在沥青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砚之解开安全带，沈舟的风衣还披在他肩上，沉甸甸的像某种无形的重量。
    ”到了。”沈舟熄了火，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两下，节奏有些乱。
    林砚之点点头，伸手去开车门。指尖刚碰到把手，就听见沈舟又开口”阿砚，周末...”
    ”周末我会去的。”他打断沈舟的话，声音比想象中要稳，”阿姨包的饺子，我很久没吃了。”
    沈舟的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没笑出来。路灯的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在他侧脸上投下一片模糊的阴影，睫毛的投影落在脸颊上，像两道细小的伤痕。
    ”好。”沈舟最终只说了这一个字。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林砚之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沈舟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呼吸声很轻，却像鼓点一样敲在他耳膜上。电梯门开的时候，他几乎是逃也似地快步走出去，打开了家门走了进去。
    ”阿砚。”沈舟在身后叫他。
    林砚之停下脚步，没回头。走廊的声控灯暗了下去，黑暗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包裹住两个人。
    ”晚安。”沈舟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砚之的手指攥紧了钥匙，硌得掌心生疼。”晚安，哥。”
    他听见沈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是房门关上的声音。走廊的灯又亮起来，刺眼的光线让他眯了眯眼。他慢慢走到自己房门前，钥匙插了好几次才对准锁孔。
    房间里很安静，书桌上的专业书还摊开着，他坐在床边，慢慢脱下沈舟的风衣。衣服上还残留着沈舟的体温和气息，雪松的味道混着一点淡淡的烟草味——沈舟最近又开始抽烟了，虽然每次都躲在阳台，但瞒不过他。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同学发来的消息”砚之，下周的电影赏析课分组，要不要一起？”
    林砚之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回了个”好”。手指悬在键盘上，他又补了一句”能再加个人吗？”
    ”谁啊？”对方很快回复。
    ”我哥。”林砚之打下这两个字，又删掉，重新输入”沈舟。”
    对方发来一连串惊叹号”真的假的？！沈导要来我们学校？”
    ”嗯，他答应来做客座讲师。”林砚之回复完，把手机扔到一边。这件事沈舟上周就提过，当时他正在厨房边看手机边煮面，沈舟从背后靠过来看他的手机屏幕，下巴几乎要搁在他肩膀上，呼吸扫过他的耳廓：”你们学校邀请我去讲课，你想我去吗？”
    当时他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锅里，只含糊地应了一声。现在想来，沈舟那时候的眼神，和今天在江边时如出一辙。
    林砚之躺下来，盯着天花板。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他想起小时候和沈舟挤在一张床上看恐怖片，看到吓人的地方就往沈舟怀里钻，沈舟一边笑他胆小一边搂紧他，手心贴着他的后背，温度透过睡衣传过来，让他安心得很快睡着。
    现在那张小床早就换成了单人床，他们也不再是能毫无顾忌拥抱的关系。有些界限一旦模糊，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睡了吗”枕头边的手机又亮了，林砚之拿起来，是沈舟发来的消息。
    简单的三个字，他却盯着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黑暗中，他轻轻按亮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许久，最终只回了一个字”没。”
    消息刚发出去，房门就被轻轻敲响。林砚之的心跳骤然加快，他坐起身，听见沈舟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阿砚，我能进来吗？”
    “……”
    ”门没锁。”他听见自己说。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沈舟走进来，手里拿着两杯热牛奶。他换了居家服，头发有点乱，像是刚洗过澡，发梢还带着湿气。
    ”喝点牛奶再睡。”沈舟把其中一杯递给他，自己靠在书桌边，目光落在那本《电影符号学导论》上，”看到第几章了？”
    林砚之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来。”第三章，有点难懂。”
    ”哪里不懂？”沈舟拿起书翻了翻，”我可以...”
    ”哥。”林砚之突然打断他，”为什么突然想给我讲课？”
    沈舟的手指停在书页上，微微泛黄的纸张映着他的指节，像老电影里的特写镜头。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不是突然，我一直想...”
    想什么？林砚之等着他的下文，心跳声大得几乎要盖过一切。但沈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轻合上书，把它放回桌上。
    ”早点睡吧。”他最终这样说，转身往门口走去。
    ”沈舟。”林砚之叫住他，第一次没喊”哥”。这个名字在舌尖滚过，带着点陌生的战栗。
    沈舟的背影僵了一下，慢慢转回身。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漏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像是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话。
    ”那封信，”林砚之的声音有些发抖，”我现在能看吗？”
    沈舟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他走回床边，在林砚之面前蹲下，视线与他平齐。这个姿势让林砚之想起小时候，每次他难过时，沈舟都会这样蹲下来看着他，直到他破涕为笑。
    ”你想看吗？”沈舟问，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我怕。”林砚之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垂下眼睛。
    ”怕什么？”
    ”怕...”他攥紧了手中的杯子，牛奶的表面泛起细小的波纹，”怕看了之后，有些事情就再也回不去了。”
    沈舟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比牛奶还要烫。”阿砚。”他叫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某种决绝的温柔，”有些事情，早就回不去了。”
    林砚之抬起头，对上沈舟的眼睛。那里面盛着的情绪太过赤裸，让他几乎要屏住呼吸。十八岁那年没敢拆开的信，十八岁那年没敢面对的心意，此刻全都摊开在眼前，无处可逃。
    ”我...”
    沈舟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刺耳的铃声划破夜的寂静。两人同时一震，沈舟皱了皱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我得接这个。”他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应该是剧组的事。”
    林砚之点点头，看着沈舟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走廊里传来压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牛奶，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膜。
    等沈舟再回来时，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眉头还微微皱着。”有个镜头需要重拍，”他解释道，”明天我得去趟片场。”
    ”嗯。”林砚之应了一声，”很晚了，你去休息吧。”
    沈舟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最终他只是点点头”牛奶记得喝完，晚安。”
    ”晚安。”
    房门轻轻关上，林砚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憋了很久。他把已经凉了的牛奶放在床头，躺下来用被子蒙住头。黑暗中，沈舟那句”有些事情早就回不去了”在耳边不断回响。
    他翻身起来，拉开抽屉取出那个铁盒子。信封还在里面，边角的磨损似乎比白天更明显了些。他捏着信封的一角，能感觉到里面纸张的厚度。沈舟的字迹一向龙飞凤舞，不知道两年前的他写了些什么，是告白还是告别，是开始还是结束。
    信封在指尖转了个圈，最终又被放回铁盒。林砚之关上抽屉，重新躺回床上。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云层遮住，房间里彻底暗了下来。
    有些答案，或许应该当面问清楚。他想着，慢慢闭上眼睛。周末的海边，咸湿的风，还有...沈舟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睡意渐渐袭来，朦胧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海边，沈舟牵着他的手，浪花拍打着他们的脚踝。那时候的夕阳很暖，风很轻，一切都简单得不像话。

    作者闲话：

    第一章被删掉了T^T大家就拿第二章当开头吧不缺少主要元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