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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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扇简陋的木门时,身后,宋之祁那清冽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清晰地扎进季沐豊的耳膜:
「哥哥。」那称呼带着一种怪异的亲昵和粘稠感,「就这么走了?」
季沐豊脚步猛地一顿,后背瞬间绷紧。他没有回头,手已经按在了门栓上。
宋之祁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外面山路崎岖,哥哥伤才好,万一再摔了……骨头断了,就永远走不了了。」那语气平静得可怕,像是在谈论天气。
一股寒意瞬间从季沐豊的尾椎骨窜上头顶!他猛地回头。
宋之祁依旧站在原地,手里还端着那碗已经微凉的药。他正看着季沐豊,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双眼睛里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那里面没有威胁,只有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笃定和……疯狂。
季沐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知道,这不是危言耸听!这疯子说得出来,就绝对做得到!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再不敢有丝毫停留,用尽全身力气拉开那扇沉重的木门!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晃得他眼前一花。门外,是稀疏的林木和一条依稀可辨的下山小径。他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草屋的方向,仿佛身后是择人而噬的深渊。
肋骨的剧痛被求生的本能彻底压下,他沿着那条崎岖的小径,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下狂奔,只想离那个可怕的草屋,离那个眼神干净的疯子,越远越好!
风声在耳边呼啸,树枝刮过他的脸颊和手臂,留下火辣辣的痛感。他不敢停,也顾不上辨认方向,只知道拼命地跑,跑向谷口,跑向可能有人的地方。
不知奔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如同火烧,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眼前阵阵发黑,他才终于踉跄着冲出了浓密的山林。一条宽阔的官道出现在眼前,远处隐约可见城楼的轮廓——那是京畿的方向!
巨大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淹没了他。他扶着一棵道旁的老槐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里断裂的肋骨处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刚才那场亡命奔逃的真实。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莽莽苍苍、如同巨兽蛰伏的群山,那幽深的谷口早已隐没在层峦叠嶂之中。
出来了!真的出来了!
季沐豊靠在粗糙的树皮上,剧烈的心跳久久无法平复。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驱散了谷底带来的阴寒。然而,腰间仿佛还残留着那微凉指尖的触感,耳畔似乎还萦绕着宋之祁那句平静却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骨头断了,就永远走不了了……」
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定了定神,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拖着依旧疼痛的身体,朝着京都的方向,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
……
镇国公府的书房内,气氛十分的凝重重得如同暴雨将至时压在天际的乌云,每一缕空气都浸透着化不开的沉郁。
季国昌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这位大梁的定国柱石,此刻脸上再不见半分战场上的杀伐决断,只有一片被强行压抑的、濒临爆发的惊怒和沉痛。他握着扶手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下首跪着的是京畿卫戍营的统领,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汗如雨下。
「废物!」季国昌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闷雷滚过书房,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整整七日!我儿在京郊坠崖,生死未卜,你们竟连一丝踪迹都寻不到?!要尔等何用!」
统领的身体抖得更厉害:「国公爷息怒!末将……末将已加派了三倍人手,几乎将坠崖处方圆二十里都翻了过来!可……可那悬崖深不见底,崖底瘴气弥漫,毒虫横行,派下去的三拨斥候,只回来一个,还……还神志不清了!实在……」
「够了!」季国昌猛地一拍桌子,上好的紫檀木桌面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一头被触怒的雄狮。儿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比战场上任何刀剑加身都更让他煎熬。他不敢去想最坏的结果,那是他唯一的儿子!是季家唯一的血脉!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管家福伯那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几乎变了调的声音:「国公爷!国公爷!回来了!世子……世子爷回来了!」
「什么?!」季国昌猛地转身,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巨大的冲击让他高大的身躯甚至晃了一下。他一步抢到门口,猛地拉开沉重的雕花木门。
门外回廊下,灯火通明。一个身影正被两名健仆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步步艰难地挪过来。他满身尘土,衣袍多处被树枝刮破,脸上带着擦伤和灰痕,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整个人如同刚从泥泞里捞出来,狼狈不堪。
可那双眼睛!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眸,虽然盛满了疲惫和痛楚,却依旧明亮、锐利,带着他季家儿郎特有的不屈!
「豊儿!」季国昌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一步抢上前,铁钳般的大手紧紧抓住了儿子的双臂,力道之大,让季沐豊本就疼痛的伤处更是雪上加霜,忍不住闷哼一声。
「父亲……」季沐豊看着父亲眼中瞬间涌起的血丝和狂喜后怕,喉头哽住,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沙哑的呼唤。
季国昌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松了些力道,但依旧紧紧扶着儿子,上下仔细打量,声音急切:「伤得如何?快!快传府医!不,即刻去请太医院的孙院判!」他一边吼着,一边亲自搀扶着季沐豊,小心翼翼地往旁边的暖阁挪去。
书房内的统领早已识趣地退下。
暖阁里,灯火温暖。季沐豊被安置在铺着厚厚软垫的榻上。府里的医官和匆匆赶来的孙院判仔细检查着他的伤势,处理伤口,重新固定断骨。季国昌就站在一旁,寸步不离,眼神紧紧盯着儿子的脸,仿佛一错眼他就会再次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