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城的炊烟在暮色中袅袅升起时，林辰三人终于走出了黑风森林的外围。李浩抱着半篓刚采的草药，脚步虚浮地跟在后面，裤腿还沾着深褐色的泥点——那是刚才为了躲避巡山的猎户，不小心摔进泥潭留下的。
    “辰哥，前面就是三石镇了，”李浩指着远处官道旁的灯火，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我们去那里歇一晚吧，我知道有家客栈的酱肘子特别香。”
    林辰点点头，目光却落在苏沐玥身上。她从刚才起就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抬手按一下太阳穴，脸色比在淬骨泉时苍白了些。
    “你不舒服？”林辰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晚风拂过，吹起她鬓角的碎发，露出小巧的耳垂，上面还沾着片枯叶。
    苏沐玥摇摇头，唇角弯起个浅淡的弧度：“没事，可能是跑了太多路，有点累。”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这是我早上带的干粮，你要不要吃点？”
    油纸包里是几块精致的桂花糕，还带着淡淡的香气。林辰看着那金黄的糕点，突然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几口淬骨泉的泉水。
    “我不饿。”他别开脸，喉结却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拿着吧。”苏沐玥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茧子，像被针扎了似的缩了缩，“你刚才在森林里打斗了那么久，肯定早就饿了。”
    林辰握着温热的油纸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软的。他偷偷瞥了眼苏沐玥的侧脸，月光洒在她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竟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哼过的歌谣。
    “辰哥，沐玥姐，快跟上！”李浩已经跑到了镇口，正挥着手臂喊他们。
    三石镇不大，只有一条主街，两旁的店铺大多已经关了门，只有几家客栈还亮着灯。李浩熟门熟路地领着他们拐进巷子里的一家小店，木门上挂着块褪色的牌匾，写着“迎客来”三个字。
    “王掌柜，还有房间吗？”李浩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冲柜台后拨算盘的老者喊道。
    王掌柜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林辰时亮了亮：“是小浩啊，这两位是？”他的目光在林辰胸口扫了扫，像是看到了什么，却没多问。
    “这是我辰哥，这是苏小姐，”李浩挠挠头，“我们要三间房，再来一碟酱肘子，两碗阳春面。”
    “好嘞！”王掌柜麻利地记下，又冲后厨喊了声，“老婆子，下三碗面，多加肉！”他转身给林辰递过钥匙，“二楼最里面三间，干净得很。”
    林辰接过钥匙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王掌柜的手。老者的手像枯树皮，却带着惊人的温度，还在他掌心轻轻敲了三下。
    林辰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将钥匙揣进怀里。
    “辰哥，你先上去歇着，我跟沐玥姐等吃的。”李浩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到桌边，用袖子擦了擦凳子。
    林辰点点头，转身上楼。二楼的走廊很窄，木地板踩上去咯吱作响。他走到最里面的房间门口，正要开锁，突然听见隔壁传来压低的对话声。
    “……那黑袍人看着像是从黑风森林深处出来的，手里的拐杖上刻着噬血教的鬼头纹。”是个粗哑的男声。
    “管他什么教，咱们只要拿到萧少给的赏钱就行。”另一个声音带着贪婪，“听说那林辰小子身上有宝贝，要是能抢过来……”
    林辰的手猛地顿住，钥匙差点掉在地上。
    “别做梦了，”粗哑的声音嗤笑一声，“萧少说了，只要打断那小子的腿，剩下的自有教里的人处理。而且那小子今天在森林里废了萧护卫，肯定不好对付。”
    “怕什么？咱们有这个。”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是玻璃瓶碰撞的轻响，“这”腐骨散”可是我托人从烈火宗买的，只要沾一点，保管他骨头都烂成泥！”
    林辰的瞳孔骤然收缩。腐骨散是剧毒，就算是淬体境的修士沾上，也得脱层皮。
    “你们在聊什么？”林辰突然推开门，声音冷得像冰。
    房间里的两个汉子吓了一跳，手里的玻璃瓶“啪”地掉在地上，墨绿色的液体溅出来，散发出刺鼻的腥气。他们穿着黑色劲装，腰间别着弯刀，正是萧天宇的护卫打扮。
    “你……你怎么在这儿？”左边的汉子脸色发白，手忙脚乱地去拔刀。
    林辰没给他们拔刀的机会。他身形一晃，已经冲到两人面前，攥紧拳头灌注气血，正是《血狱炼体诀》里的“崩山”！
    “砰！”
    拳头砸在左边汉子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人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翻了桌子，碗碟碎了一地。
    右边的汉子趁机拔出刀，刀锋带着寒光劈向林辰的脖颈。林辰侧身躲过，同时抬脚踹向他的手腕。
    “哐当”一声，弯刀掉在地上。林辰顺势扣住他的肩膀，膝盖狠狠顶向他的小腹。
    那汉子惨叫着弯下腰，林辰却没停手，反手一掌劈在他的后颈。那人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前后不过三息的时间，两个护卫就都被解决了。
    林辰喘着气，看向地上昏迷的两人，眉头皱得更紧了。萧天宇的动作比他想的快，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派人追到三石镇。
    “啧，下手倒是利落了点。”墨老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赞许，“不过还是太嫩，没留活口。”
    林辰这才想起应该留个活口问话，懊恼地踢了踢地上的汉子：“他们已经昏过去了。”
    “废柴就是废柴。”墨老哼了一声，“搜搜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别浪费了。”
    林辰依言搜查，在左边汉子怀里摸到个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块晶莹剔透的灵石，还有一张折叠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黑风森林的某处，旁边写着“腐骨蛇巢穴”五个字。
    “腐骨蛇？”林辰想起第三章遇到的青鳞蛇，“跟青鳞蛇一样，是噬血教豢养的？”
    “比青鳞蛇厉害多了。”墨老的声音难得正经起来，“腐骨蛇的毒液能蚀穿筋骨，而且专往有灵韵的地方钻——”他突然顿住，语气变得古怪，“你身边这丫头，好像就是灵韵体质吧？”
    林辰的心猛地一沉。他看向隔壁房间的门，苏沐玥还在那里等着吃的，要是知道自己被这种毒蛇盯上了，肯定会害怕。
    “别大惊小怪的。”墨老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灵韵体质是腐骨蛇的克星，也是诱饵。萧天宇这是想用毒蛇逼那丫头离开你，够阴险的。”
    林辰攥紧了手里的地图，指节泛白。他将灵石和地图收好，又把两个昏迷的护卫拖到床底下藏好，刚收拾完，就听见楼下传来李浩的喊声：“辰哥，面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下楼。苏沐玥正坐在窗边的桌子旁，面前摆着三碗阳春面，还有一碟油光锃亮的酱肘子，香气飘得满屋子都是。
    “辰哥，快吃！”李浩已经啃上了肘子，油汁沾得满脸都是，“王掌柜的手艺是不是超赞？”
    林辰坐下，拿起筷子却没动。他看着苏沐玥小口吃面的样子，总觉得那地图上的朱砂像血一样刺眼。
    “怎么不吃？”苏沐玥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不合胃口吗？”
    “不是。”林辰摇摇头，夹起块肘子放进她碗里，“多吃点。”
    苏沐玥的脸“腾”地红了，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耳根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李浩在一旁看得嘿嘿直笑，刚想开口说什么，突然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林辰问道。
    “没什么，”李浩揉了揉鼻子，“可能是刚才在森林里沾了寒气。”他吸溜着面条，突然想起件事，“对了辰哥，我明天想去黑风森林深处采点”龙须草”，听说那东西能卖不少钱，够我买本基础功法了。”
    林辰的心一动。龙须草他知道，生长在腐骨蛇经常出没的湿地，正好在地图上标记的巢穴附近。
    “我跟你一起去。”林辰说道。
    “啊？”李浩愣了愣，“不用了辰哥，你好好休息就行，我自己能行的。”
    “我也去。”苏沐玥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林辰，“多个人多个照应。”
    林辰想拒绝，却对上她坚定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苏沐玥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明天一早出发。”林辰点点头，心里却已经盘算起来。既然萧天宇想用腐骨蛇引他们上钩，那他就顺水推舟，看看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阴谋。
    第二天卯时，天还没亮透，三人就背着竹篓出了三石镇。黑风森林的晨雾比昨天更浓，参天古木的影子像鬼怪一样张牙舞爪，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兽吼，听得人心头发紧。
    “辰哥，龙须草就在前面的沼泽边上。”李浩指着雾气弥漫的洼地，那里隐约能看见几丛毛茸茸的白色植物，像老爷爷的胡须。
    林辰却没动，目光落在沼泽边缘的水洼里。那里的水面泛着诡异的绿色，还漂浮着几块白骨，显然是腐骨蛇的手笔。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采。”林辰说道。
    “我跟你一起。”苏沐玥立刻说道。
    林辰刚想拒绝，突然听见“嘶嘶”的声音。雾气中，十几双绿色的眼睛正缓缓靠近，鳞片在晨光下闪着幽光。
    是腐骨蛇！
    它们比青鳞蛇粗一倍，通体漆黑，背上有三道金色的纹路，嘴里吐着分叉的信子，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好！”林辰立刻将苏沐玥和李浩护在身后，握紧了拳头，“你们快往后退！”
    腐骨蛇显然被苏沐玥身上的灵韵气息吸引了，吐着信子围上来，包围圈越来越小。
    “左边那条是头蛇，打它七寸！”墨老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林辰深吸一口气，灌注气血，猛地冲向左边最大的那条腐骨蛇。他的速度极快，在蛇群中穿梭，拳头带着破风之声，正是“裂石”！
    “咔嚓”一声，头蛇的七寸被击中，发出凄厉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在地上疯狂扭动，溅起无数泥水。
    其他腐骨蛇被激怒了，纷纷张开大嘴咬来，毒牙上挂着粘稠的绿色毒液，滴在草地上，瞬间将青草腐蚀成黑色。
    林辰左躲右闪，不断用“破甲”和“崩山”攻击蛇群，很快就解决了大半。但剩下的几条却越来越狡猾，专找空隙攻击他身后的苏沐玥和李浩。
    “小心！”林辰大喊着转身，挡在苏沐玥面前。一条腐骨蛇正好从侧面扑来，毒牙擦着他的胳膊咬过，留下两个血洞。
    “林辰！”苏沐玥惊呼着扶住他。
    绿色的毒液很快顺着伤口蔓延，林辰的胳膊瞬间变得乌黑，刺骨的疼痛顺着经脉往上爬，像有无数虫子在啃噬骨头。
    “该死！”林辰咬着牙，一拳砸死那条腐骨蛇，眼前却阵阵发黑。
    “快用疗伤膏！”苏沐玥急忙掏出瓷瓶，想往他伤口上涂，却被墨老的声音打断。
    “别用！那药膏解不了腐骨蛇的毒！”墨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毒专蚀筋骨，用普通药膏只会让毒性扩散更快！”
    苏沐玥的手僵在半空，眼泪瞬间涌了上来：“那怎么办？”
    “让她试试！”墨老突然喊道，“让她用手按住伤口！”
    “什么？”林辰和苏沐玥同时愣住。
    “别废话！”墨老急道，“她的灵韵体质能净化邪祟，说不定能克制这蛇毒！”
    苏沐玥虽然不知道墨老是谁，但看着林辰越来越黑的胳膊，还是咬咬牙，将掌心贴在了他的伤口上。
    就在她的掌心接触到伤口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苏沐玥的指尖突然泛起淡金色的光晕，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温柔地笼罩住伤口。原本乌黑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黑色，绿色的毒液被光晕吸附，化作缕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林辰只觉得一股清凉顺着伤口蔓延，原本刺骨的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舒畅，像夏天喝了口冰镇的酸梅汤。
    苏沐玥也惊呆了。她能感觉到有股温暖的力量从掌心涌出，顺着林辰的胳膊游走，那些肮脏的毒液一遇到这股力量，就像冰雪遇到阳光一样融化。
    “灵韵体质……果然名不虚传。”墨老的声音带着惊叹，“这丫头的体质比我想的还要纯净，竟然能直接净化腐骨蛇的毒。”
    林辰看着苏沐玥认真的侧脸，她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紧抿着，显然维持这股力量并不轻松。他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夜晚，父亲将他藏在衣柜里时，也是这样的神情。
    “好了。”苏沐玥收回手，掌心的光晕渐渐散去，她的脸色苍白了些，但看着林辰恢复正常的胳膊，还是露出了笑容，“不疼了吧？”
    林辰摇摇头，突然抓住她的手。苏沐玥的手很软，指尖还带着淡淡的金色光晕，像握着团温暖的阳光。
    “谢谢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苏沐玥的脸又红了，想抽回手，却被林辰握得很紧。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还有那份小心翼翼的珍视，心跳突然变得乱七八糟。
    李浩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刚想开口说什么，突然指着沼泽中央喊道：“辰哥，你看那是什么？”
    林辰和苏沐玥同时抬头望去。雾气渐渐散去的沼泽中央，有块半露的黑色岩石，上面似乎刻着什么图案。
    林辰的心猛地一跳，挣脱苏沐玥的手跑了过去。他拨开缠绕的水草，露出岩石上的刻痕——那是个狰狞的鬼头，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眼睛的位置正好嵌着两颗绿色的珠子，在阳光下闪着幽光。
    “是噬血教的祭坛！”墨老的声音带着惊怒，“这沼泽底下肯定埋着什么东西！”
    林辰伸手去抠鬼头的眼睛，指尖刚触到绿色珠子，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沼泽里的泥水像沸腾的开水般翻滚，无数白骨从水底浮上来，堆积成一座小山。
    “快跑！”林辰大喊着拉过苏沐玥和李浩，往森林外跑去。
    身后传来沉闷的轰鸣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地下钻了出来。林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沼泽中央的水面裂开巨大的口子，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片的爪子伸了出来，指甲比弯刀还要锋利！
    “是腐骨蛇王！”墨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东西至少活了五十年，相当于通玄境修士的实力，快跑！”
    林辰不敢再回头，拉着苏沐玥和李浩拼命往前跑。风声在耳边呼啸，脚下的落叶沙沙作响，身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腥臭的气息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就在快要跑出森林时，林辰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
    “辰哥！”苏沐玥惊呼着回头。
    林辰低头一看，绊倒他的是块半露的石碑，上面刻着两个模糊的字——林氏。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这是……林家的祖坟？
    “别管了！快跑！”墨老的声音带着焦急。
    林辰却没动。他看着石碑上熟悉的纹饰，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我们林家的祖坟藏着守护的力量。”
    他咬咬牙，从怀里掏出那块青铜令牌，猛地按在石碑上！
    “嗡——”
    令牌与石碑接触的瞬间，发出耀眼的金光。整个森林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地面裂开无数缝隙，金色的光芒从缝隙中涌出，形成一道巨大的光墙，将追来的腐骨蛇王挡在后面。
    蛇王发出愤怒的嘶鸣，不断撞击光墙，却始终无法突破。
    林辰看着那道金光闪闪的光墙，突然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把祖坟藏在这种地方——这里不仅是祖先的安息之地，更是守护后人的屏障。
    “快走！光墙撑不了多久！”墨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辰点点头，最后看了眼石碑，拉着苏沐玥和李浩冲出了黑风森林。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带着温暖的气息。林辰回头望去，黑风森林的上空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晕，像个巨大的保护罩。
    “辰哥，那是什么？”李浩喘着气问道。
    林辰握紧了手中的青铜令牌，上面的兽头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些。他看着苏沐玥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突然觉得胸口的锁脉咒似乎又松动了些。
    “是守护我们的力量。”林辰说道。
    苏沐玥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曾经被全城嘲笑的“废柴”，正在以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方式，慢慢长成可以依靠的参天大树。
    而他们都没注意到，在森林深处的某棵古树上，站着个穿黑袍的人，正用那双隐藏在兜帽下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他手里的拐杖轻轻敲击着树干，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倒计时。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