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城的盛夏总是裹挟着灼人的热浪，修炼场中央的青石地面被晒得发烫，踩上去像踩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林辰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底的情绪，只露出一截紧抿的苍白唇角。他刚摆好的修炼石阵列，此刻正以一种屈辱的姿态散落在脚边——最大的那块被碾成了齑粉，白色的石末混着汗水，在他手背上结成刺目的盐晶。
    “哟，这不是咱们青风城最有名的”废柴”吗？还在摆弄这些破石头呢？”王冲的笑声像淬了毒的鞭子，带着七八个人围上来，故意用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石，“也是，除了这些，你也配碰点别的？”
    周围的修士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像苍蝇一样黏在林辰身上。五年了，自从林家被那场莫名的大火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自从曾经的天才少年林辰突然修为停滞，这“废柴”的名号就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身上。
    “王冲，你别太过分。”林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的右手悄悄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那里有道陈旧的疤痕，是五年前父亲被废时，他试图阻拦被推倒在石阶上留下的。
    “过分？”王冲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抬脚，重重踩在林辰的手背上。“咔嚓”一声轻响，伴随着骨裂般的钝痛，林辰猛地抬头，眼底瞬间翻涌着猩红的怒意。
    “怎么？想打我？”王冲嗤笑一声，用靴跟碾得更用力了，“有本事你动一下试试？忘了你爹是怎么求我们萧少的？哦不对，你现在连求人的资格都没有——”
    话音未落，一道清冽的女声突然划破嘈杂：“王冲，你的脚再不拿开，我就废了它。”
    苏沐玥穿过人群站定，月白色的裙摆在热风里轻轻晃动。她是苏家最受宠的千金，此刻却蹙着眉，将林辰护在身后，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杏眼，此刻正冷冷地盯着王冲。
    王冲的脸色僵了僵，讪讪地收回脚：“苏小姐，我跟这废柴闹着玩呢，您别当真。”
    “谁跟你闹着玩？”苏沐玥弯腰扶起林辰，指尖触到他手背上迅速红肿的伤痕时，睫毛颤了颤，“林辰，我们走。”
    林辰没动，他看着自己手背上清晰的靴印，又看向人群外缓缓走来的那道锦衣身影，喉结滚动了一下。
    萧天宇手里把玩着一枚莹润的玉瓶，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只是路过。可当他的目光扫过林辰时，那笑意便淬了冰：“沐玥妹妹，何必为这种人动气？”他晃了晃手里的玉瓶，里面的丹药碰撞声清脆悦耳，“我刚从丹房取了枚淬体丹，正想送你，据说对灵韵体质很有裨益。”
    苏沐玥没接，反而将林辰扶得更稳了些：“多谢萧少好意，我不需要。”
    “哦？”萧天宇故作惊讶地挑眉，视线落在林辰渗血的手背，“原来是林辰兄在这里。也是，有林辰兄这样的”天才”在，哪里需要我的丹药？”他刻意加重“天才”二字，引来周围一阵低低的哄笑。
    林辰一直没说话，直到这时才缓缓抬起头。阳光恰好落在他脸上，映出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瞳孔深处，似乎有极淡的血色纹路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萧天宇，”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修炼场，“三个月后的青风城比武大会，敢不敢跟我打一场？”
    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苏沐玥。谁都知道，林辰五年前就卡在淬体境三层，而萧天宇早已是淬体境六层的强者，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对决。
    王冲最先反应过来，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废柴疯了！林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萧天宇也愣了愣，随即失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林辰，你确定？”
    “我确定。”林辰直视着他，胸口处，那枚贴身佩戴的黑色玉佩不知何时开始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玉而出。“输的人，要跪在林家旧址前，磕三个响头。”
    这话一出，连萧天宇脸上的笑容都淡了。他盯着林辰看了半晌，突然拍了拍手：“好，我答应你。”他顿了顿，语气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希望三个月后，你还能站着走上比武台。”
    说完，他转身就走，王冲等人连忙跟上去，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啐了口唾沫。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议论声却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
    “林辰是不是傻了？他怎么可能打得过萧少？”
    “估计是被羞辱急了吧，毕竟以前也是天才……”
    “我看他是想借着苏小姐的名头翻身，可惜啊，烂泥扶不上墙。”
    苏沐玥看着林辰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忍不住轻声道：“你别听他们的，萧天宇他……”
    “我没事。”林辰打断她，声音有些沙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玉佩——那股灼热感还在，像是要烫进骨头里。“谢谢你，沐玥。”
    苏沐玥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家的疗伤膏，你回去记得敷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叮嘱，“比武大会的事……”
    “我不会反悔。”林辰接过瓷瓶，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指尖，像被烫到一样缩了缩，“三个月后，我会赢。”
    他没再说别的，转身离开了修炼场。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却挺得笔直，像一株在石缝里倔强生长的野草。
    苏沐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林辰不是冲动——这五年里，无论被多少人嘲笑，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失态过。
    回到那间位于城南的破旧木屋时，天已经擦黑了。
    林辰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缺了腿的木桌，两把椅子，还有墙上挂着的一幅泛黄的画像——画里的男人剑眉星目，穿着褪色的战甲，笑得一脸坦荡。
    那是他父亲，林战。五年前还是青风城最受尊敬的战神，五年后却成了人人可以嘲讽的废人，如今不知被藏在哪个角落。
    林辰走到画像前，缓缓解开衣襟。他的胸口有一道淡青色的印记，像一片蜷缩的枯叶，覆盖在心脏的位置。这就是那道该死的咒印，五年前突然出现在他身上，不仅封印了他的战神血脉，还让他的修为不进反退。
    “爹，”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道咒印，声音低哑，“他们又笑我了。”
    没有回应，只有窗外传来的虫鸣。
    他从脖颈间解下那枚黑色玉佩，这是林家仅存的遗物。玉佩触手温润，形状像一片残缺的龙鳞，上面刻着繁复的纹路，却没人能认出那是什么符文。
    就在这时，白天被王冲踩伤的手背突然一阵刺痛，一滴新鲜的血珠渗出来，恰好滴落在玉佩中央。
    “嗡——”
    玉佩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震颤，原本黯淡的纹路瞬间亮起红光，像一条条活过来的血色小蛇，沿着玉佩的边缘迅速游走。
    林辰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想扔掉玉佩，却发现它像长在了掌心一样，那股灼热感比白天在修炼场时强烈了十倍，顺着手臂经脉一路烧向胸口的咒印！
    “呃——”他痛得闷哼一声，蜷缩在地上，感觉胸口的咒印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烙铁，每一寸皮肉都在尖叫。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意识快要模糊时，一个苍老而不耐烦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
    “吵死了，哪个小兔崽子在老子耳边鬼叫？”
    林辰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后背。他死死盯着掌心那枚仍在发烫的玉佩，声音因为震惊而发颤：“谁？”
    那声音打了个哈欠，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连你家祖宗都不认识了？”玉佩上的红光渐渐收敛，却在中央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老者虚影，“赶紧把你那破咒印稳住，再折腾下去，老子这点残魂都要被你震散了。”
    林辰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荒谬却又让他热血沸腾的念头涌上心头。他看着掌心的玉佩，又摸了摸胸口仍在隐隐作痛的咒印，喉结滚动了一下。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少年蜷缩在光影里，掌心紧握着那枚发烫的玉佩，眼底第一次燃起了五年来从未有过的火焰。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从今晚开始，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