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夜盗疑云,初窥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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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薄雾还未被渭河水汽完全驱散,带着一股湿冷的霉味,笼罩着沉寂了一夜的码头。陈默蜷缩在窝棚角落冰冷的草堆里,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微弱的白气,紧贴着胸口的油污册子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勉强抵御着浸骨的寒意。他正尝试着引导丹田里那缕愈发滞涩的气息,如同在粘稠的泥浆中推动一块顽石,每一次努力都换来更深的疲惫和瓶颈的坚固感。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变了调的嘶嚎,如同烧红的铁钎,猛地刺破了码头上黎明前短暂的死寂!
“贼!有贼——!!”
声音从仓库区深处传来,带着一种极致的惊恐和绝望,瞬间撕碎了清晨的宁静。
陈默猛地睁开眼,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骤停了一瞬。紧接着,更多的喧嚣如同沸水般炸开!
“失窃了!库房被撬了!”
“快!快来人啊!”
“抓住他!别让跑了!”
“老赵头…老赵头他…!”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兵刃出鞘的刺耳摩擦声、惊惶的叫喊声、粗暴的呵斥声…混乱的声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整个码头,将这片刚刚苏醒的炼狱彻底点燃。
窝棚区瞬间骚动起来。苦力们如同受惊的蚁群,纷纷从各自的角落里钻出,脸上混杂着茫然、恐惧和一丝看客般的麻木。陈默也迅速起身,混杂在涌动的人群边缘,朝着仓库区方向望去。他的心沉甸甸的,昨夜张牛的伤,那特殊标记的货箱,守卫鬼祟的眼神…所有零碎的线索瞬间在脑海里翻腾起来,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
仓库区平时是码头守卫最森严的地方,此刻却门户大开。几个穿着号衣的守卫脸色煞白,握着刀的手都在发抖,眼神惊恐地望向其中一间最大的库房。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尘土和货物霉变的气息,令人作呕。
陈默随着人流靠近了些。只见那间库房厚重的木门被暴力撬开,门栓断裂处木茬狰狞。库房内一片狼藉,堆积如山的货箱被翻得乱七八糟,麻袋被撕开,里面的谷物、盐巴洒了一地,混杂着乌黑粘稠、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在地上拖曳出长长的、刺目的痕迹。血迹的尽头,倒在墙角阴影里的,正是昨夜那个神情鬼祟、手忙脚乱盖住破损货箱的守卫!他叫老赵头,一个在码头混了十几年的老油子。此刻,他仰面躺着,眼睛瞪得滚圆,几乎要凸出眼眶,浑浊的瞳孔里凝固着死前的极度惊恐和难以置信。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狰狞地横贯了他枯瘦的脖颈,几乎将整个脖子割断了一半,暗红的血浸透了他半旧的号衣,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一大片深色。一枚沾满血污的铜钱,不知为何,死死地卡在他大张的嘴里,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
人群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随即是更深的死寂。几个胆小的苦力已经忍不住干呕起来。
“妈的!谁干的?!”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炸响。守卫队长周瘸子——一个左腿微跛、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凶悍汉子——带着几个手下冲了过来,看到老赵头的惨状,眼睛瞬间变得血红。他猛地拔刀出鞘,雪亮的刀锋指向外面噤若寒蝉的苦力们,声音因为暴怒而嘶哑变形:“谁?!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杂种干的?!给老子滚出来!”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凶狠地扫过一张张惊惶麻木的脸。仓库失窃,尤其丢失的还是那批“特殊”货物,再加上死了个守卫,这篓子捅破天了!上头怪罪下来,他周瘸子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他急需替罪羊,需要立刻用鲜血来平息上面的怒火。
“查!给老子一个个查!”周瘸子嘶吼着,“昨夜当值的!靠近仓库的!还有…新来的!一个都别想跑!”
“新来的”三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如同冰冷的铁钉,狠狠砸在陈默的心上。
几个如狼似虎的守卫立刻冲进人群,粗暴地推搡、呵斥,将昨夜当值守卫班的人、以及那些靠近仓库区边缘窝棚的苦力,像驱赶牲口一样往外拖拽。哭喊声、求饶声、愤怒的咒骂声顿时响成一片。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昨夜回来得很晚,而且他的窝棚…恰好就在仓库区外围!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将自己更深地藏进人群的阴影里。
然而,一道冰冷刻薄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精准地找到了他。
“周队长!”刘剥皮那瘦削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混乱边缘,他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沉痛和忧虑,薄薄的嘴唇抿着,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遥遥指向人群中的陈默,“那个新来的!叫陈默的!他昨夜…回来得可很晚啊。”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像一条毒蛇吐出了信子,“而且,我好像记得…昨天下午,张牛那蠢货挨打的时候,他就在附近转悠?后来还架着张牛走了?谁知道是不是心里有鬼,趁夜里摸回来…”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陈默身上!刘剥皮!果然是他!那冰冷的、探究的眼神,此刻化作了致命的毒牙!
“你?!”周瘸子血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陈默,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饿狼。几个守卫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粗暴地抓住陈默的双臂,将他硬生生从人群中拖拽出来,狠狠掼在冰冷的地面上!
“妈的!给老子搜!”周瘸子厉声喝道。
粗糙肮脏的手立刻在陈默身上疯狂翻找。他那件本就破烂不堪的麻布衣被几下撕扯开,露出瘦骨嶙峋、布满新旧伤痕的胸膛和肩膀。怀里那个装着几天来省吃俭用攒下的十几枚铜钱的小布袋被粗暴地扯了出来,里面的铜钱“哗啦”一声撒了一地,滚落在尘土和血污里。接着,那本被他用破布条小心捆扎的油污册子,也被一只大手毫不留情地抽了出来!
“这是什么?!”一个守卫抓着那本破烂不堪、沾满油污的册子,嫌恶地在手里掂量着,翻看了两页,上面晦涩的文字和人体图形在他看来如同鬼画符,“妈的,什么破烂玩意儿?藏得倒严实!”
“还有钱?哼!一个新来的苦力,能攒下这么多铜子儿?”另一个守卫用脚拨弄着地上的铜钱,眼神阴鸷。
陈默被死死按在地上,粗糙的砂砾硌着他的脸颊,冰冷的地气透过单薄的衣物直往骨头缝里钻。屈辱、愤怒和冰冷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窒息。他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再次弥漫开熟悉的血腥味,眼睛死死盯着被守卫随意丢弃在地上的《蛰龙眠》。那是他的命!是他在这地狱里挣扎下去的唯一指望!
“不是我!”陈默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沫,“我回来就睡了!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周瘸子狞笑着,一脚踩在陈默撒落的铜钱上,狠狠碾了碾,“人赃俱获!钱哪来的?这鬼画符的书哪来的?说!是不是你勾结外人干的?同伙是谁?!”他手中的刀锋,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缓缓移近,冰冷的刀尖几乎要触到陈默的脖颈皮肤。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过来,挡在了陈默身前。是张牛!他脸色依旧惨白,一只手死死捂着依旧剧痛的小腹,额头上全是冷汗,显然每走一步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周…周队长!不关他的事!”张牛喘着粗气,声音因为疼痛而发颤,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陈兄弟…陈兄弟他昨晚一直跟我在一起!他帮我敷药…很晚才回他自己窝棚!他…他不可能去偷东西!”他肿胀的眼睛瞪着周瘸子和刘剥皮,充满了血丝。
刘剥皮薄薄的嘴唇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没有说话,只是那双三角眼里的算计光芒更盛。
“滚开!”周瘸子正在气头上,看到张牛这个“刺头”还敢出来,更是火上浇油,抬脚就要踹过去。
“等等。”一个苍老、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突然在混乱的边缘响起。
这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暴怒的周瘸子动作一滞,也让周围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几分。
陈默艰难地偏过头,循声望去。只见人群外围,一个穿着比普通苦力稍干净些、但也明显浆洗得发白的灰布短褂的老者,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枣木拐杖,慢慢踱了过来。他头发花白,身形佝偂,脸上皱纹深刻如同刀刻斧凿,一双眼皮耷拉着,似乎昏昏欲睡,但偶尔抬起的目光,却锐利得如同能穿透皮囊,直刺人心深处。正是那个在窝棚区角落独居、被苦力们私下敬畏地称为“老鬼”的老人。陈默对他印象很深,此人沉默寡言,眼神浑浊,但身上有种与周围苦力格格不入的气息。
“老鬼?”周瘸子眉头拧紧,显然认识这老者,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不耐烦,“这事跟你没关系!少管闲事!”
老鬼没理会周瘸子,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一片狼藉的库房,掠过老赵头那死不瞑目的狰狞尸体,最后落在了被按在地上的陈默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人,不是他杀的。”老鬼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说不是就不是?!”周瘸子怒道。
老鬼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浑浊的眼睛深处,似乎有极淡的精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用拐杖点了点老赵头尸体旁的地面,那里有几滴飞溅状的血迹,方向很乱。“刀口深,颈骨都断了,下手狠,是个练家子。血喷得这么远,这么乱,杀人时,离得近,躲得快,身上…不该这么干净。”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陈默那件被撕开、沾满尘土却唯独没有大片新鲜血迹的破麻衣。
他又用拐杖指了指被撬开的库房门栓断口:“撬棍,或者专门的破门凿,手法老练,断口干脆利落,没个几年功夫,弄不出这动静。”他的视线再次落到陈默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布满细小伤口和老茧,却绝对算不上“老练”的手上。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枚卡在老赵头嘴里的血污铜钱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并未深说。“塞铜钱…哼,江湖上不入流的障眼法,泄愤?还是…灭口封声?”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老鬼的分析条理清晰,句句指向关键。周瘸子脸上的暴怒凝滞了,他看看老赵头的尸体,又看看地上的陈默,再看看那枚诡异的铜钱,眼神惊疑不定起来。周围的守卫和苦力们也听得屏住了呼吸,看向老鬼的目光充满了惊异。
刘剥皮脸上的假沉痛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晴不定的神色,他盯着老鬼,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忌惮和…厌恶。
“至于钱…”老鬼的目光终于落在陈默撒落在地上的铜钱上,又扫了一眼旁边面如死灰的张牛,“新来的苦力,肯拼命,一天多扛几趟,省下几个铜子儿,给受伤的工友买药…有什么稀奇?”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却像一记耳光,无声地抽在周瘸子和刘剥皮脸上。
周瘸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着刀柄的手松了又紧。老鬼的分析他无法反驳,尤其那句“身上不该这么干净”和“灭口封声”,像两根刺扎在他心上。他再蠢也明白,仓库失窃,守卫被杀,这事背后绝不简单。真把眼前这新来的苦力屈打成招,万一搞错了,上面追查下来,他更脱不了干系!
“妈的!”周瘸子狠狠啐了一口,烦躁地挥挥手,“滚!都他妈的滚!把这晦气东西拖走!”他指的是老赵头的尸体。守卫们如蒙大赦,连忙上前处理尸体。
按着陈默的守卫也松开了手。陈默挣扎着坐起身,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他顾不上整理被撕烂的衣服,第一反应就是扑向那本被守卫随手扔在地上的《蛰龙眠》,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抓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册子粗糙的边角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真实的痛感。
张牛也松了一口气,捂着腹部,痛得龇牙咧嘴,但还是对陈默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看什么看?!都散了!干活去!误了工,今天谁都别想拿钱!”周瘸子恼羞成怒地对着围观的苦力们咆哮。
人群在呵斥下如同潮水般退去,但每个人看向陈默的眼神都复杂了许多,有同情,有后怕,也有更深的疏离和警惕。这个新来的,先是得罪了青鲨帮,现在又差点卷进命案,简直是个灾星!
刘剥皮深深地看了一眼被陈默死死攥在手里的油污册子,又看了一眼佝偂着背、拄着拐杖缓缓走回人群边缘阴影里的老鬼,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他什么也没说,冷哼一声,拂袖转身,消失在了货堆之间。
危机暂时解除,但陈默的心却沉得更深。老鬼的分析如同在他眼前推开了一道缝隙,让他得以窥见这潭浑水下更深的黑暗。
他扶着张牛,慢慢走回窝棚区。一路上,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刚才看到的一切:老赵头那被割开的喉咙,那枚诡异的铜钱,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仓库,特别是——那批标记着扭曲鱼形和方形符号的货物所在的位置,此刻只剩下几个被撕开的空箱子!它们才是失窃的核心!
还有老鬼的话…“灭口封声”?老赵头昨夜那鬼祟慌张的样子,他一定知道什么!知道那批货的秘密?所以才会被灭口?塞铜钱…是某种警告?还是某种标记?
回到窝棚,李石头已经等在那里,看到两人回来,尤其是陈默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陈默简单说了几句,安抚住两人,便独自走到窝棚外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他靠着冰冷的土墙,闭上眼睛,排除掉所有嘈杂和干扰,将昨夜回来时看到的情景,如同慢镜头般在脑海里一帧帧回放。
守卫…对!那个守卫!他架着张牛回来时,那个穿着守卫号衣、在破损货箱旁东张西望、手忙脚乱盖东西的汉子!昨夜他紧张慌乱的样子,绝非正常!当时那个守卫的目光…似乎不止一次紧张地瞟向仓库区深处,尤其是…靠近西侧围墙的方向!那里,靠近河边,是码头守卫巡逻相对松懈的区域!
还有…库房门的断口!老鬼说手法老练…守卫监守自盗?或者…有内应?昨夜当值的守卫里,肯定有鬼!
陈默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出来:老赵头的死,失窃案,很可能就是一次里应外合的监守自盗!那批特殊货物才是目标!老赵头或许是被灭口的知情者,或许…他就是那个内鬼,但被黑吃黑?塞铜钱…是分赃不均的泄愤?还是…某种帮派清理门户的标记?
这个猜测让陈默脊背发凉。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凶险百倍!涉及到帮派内部倾轧,甚至可能牵扯到那些货物背后更可怕的力量!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蛰龙眠》。力量!他迫切需要力量!没有力量,别说查明真相,就是在这漩涡边缘挣扎保命都难如登天!那该死的瓶颈…他必须想办法突破!
接下来的几天,码头的气氛变得极其压抑。周瘸子如同一条被激怒的疯狗,带着手下日夜盘查,稍有可疑便是一顿鞭打喝骂。苦力们人人自危,噤若寒蝉。那批特殊货物失窃和守卫被杀的消息被严密封锁,但恐慌和猜疑如同瘟疫般在底层悄然蔓延。
陈默变得更加沉默,埋头干活,像一块真正的石头。他暗中留意着守卫的动向,尤其是那天夜里行为异常的守卫。他发现那个守卫叫孙七,这几天显得格外心神不宁,眼神躲闪,和其他守卫说话也少了。他还注意到,守卫巡逻的班次似乎被周瘸子暗中调整过,几个平时和孙七走得近的守卫,被调到了更远的区域。
这天傍晚,陈默拖着疲惫的身体,领到了今日的十文钱。他像往常一样,准备回窝棚。在经过一堆废弃的破渔网时,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
是“老鬼”。
他依旧佝偂着背,拄着那根油亮的枣木拐杖,浑浊的眼睛看着陈默,声音低沉沙哑,如同风吹过破败的窗棂:“小子,命挺硬。”
陈默心头一凛,停下脚步,恭敬地微微低头:“多谢老丈那天仗义执言。”
老鬼浑浊的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目光在陈默脸上停留片刻,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到些什么。“仗义?”他嗤笑一声,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漠然,“老头子不过是嫌麻烦,不想看他们弄出冤案,惹来更多腥臊罢了。”
他顿了顿,拐杖轻轻点了点地面,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那批货…沾手就是死。老赵头嘴里的铜钱,是”过河钱”…意思就是,拿了不该拿的,过了界,就得拿命来付账,去阴间花销。”
过河钱!陈默心中剧震!这印证了他关于帮派清理门户的猜测!
老鬼浑浊的目光似乎洞悉了陈默内心的震动,他继续用那平淡无波的语调说道:“孙七那小子…今早被人发现,淹死在东头卸货的烂泥滩里了。捞上来的时候,嘴里…也塞着一枚铜钱。”他说完,不再看陈默,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踱开,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暮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默僵立在原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孙七…也死了!同样的“过河钱”!灭口!这是赤裸裸的连环灭口!为了掩盖失窃案的真相,为了掩盖那批特殊货物的去向,背后的人正在用最血腥、最冷酷的方式,抹掉一切可能的线索和知情人!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本油污的册子。老鬼…他到底是谁?一个普通的苦力老头,怎么可能知道“过河钱”这种江湖黑话?怎么可能对帮派灭口的手段如此清楚?他那双浑浊眼睛背后,又藏着什么?
还有…那批货物上的鱼形标记,鱼嘴里的方形符号…这究竟代表着什么?值得用两条人命,甚至更多来掩盖?
陈默抬起头,望向远处长安城在暮色中亮起的点点灯火。那璀璨的光明之下,是比这臭水横流的码头更深的黑暗漩涡。而他,这个来自异世的孤魂,手握一本残破的秘册,刚刚侥幸从一场无妄之灾中脱身,却仿佛已经站在了这漩涡的边缘,被来自未知深处的冰冷目光所注视。
怀中的《蛰龙眠》残篇,那粗糙的触感在此刻显得如此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