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我们重新开始吧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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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闻朝站在小院外,已经徘徊了许久。
    这些天跟裴疏月挤在这小院里,贺闻朝总忍不住想起以前。
    那时候他俩还在一块儿,嘴上常念叨,等哪天天下太平了,就找个山好水好的地方,躲起来过清净日子。
    现在这日子简直跟他俩当初瞎琢磨出来的画面一模一样。
    太像了,像得他胸口发闷,那点自以为早就压下去的心思,再也藏不住了。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必须得到一个答案。
    他深吸一口气,敲响了裴疏月的房门。
    裴疏月正在灯下看书,烛光勾勒着他清瘦的侧影,脸色依旧苍白,却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见贺闻朝进来,他放下书卷,目光沉静地看向他,带着一丝询问。
    贺闻朝反手关上门,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找个由头或者干脆沉默地坐下。
    他就站在门口,胸膛微微起伏,目光如炬,直直地锁着裴疏月。
    “裴疏月。”他开口,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干,却异常坚定,“我有话跟你说。”
    裴疏月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微微一怔,心下已隐约猜到几分,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何事?”
    贺闻朝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一步上前,盯着他的眼睛,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裴疏月,老子心悦你!从五年前就喜欢,现在还是喜欢!我们……重新开始吧。”
    这句话,他憋了太久,此刻不管不顾地说出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立刻被更大的恐慌攫住。
    他死死盯着裴疏月,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
    裴疏月彻底怔住了。
    尽管有所预料,但亲耳听到贺闻朝如此直白的表白,还是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烛光下,贺闻朝的眼神灼热真诚,几乎要将他苦苦维持的冷静外壳彻底融化。
    有一瞬间,他几乎要沉溺在那片炽热里。
    但仅仅是一瞬间。
    冰冷的现实如同兜头冷水,瞬间浇灭了他眼底刚刚泛起的一丝波澜。
    他想起自己身处的位置,想起四周虎视眈眈的敌人,想起皇帝莫测的心思,想起太子绝不会善罢甘休的狠毒,想起自己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之上。
    和他在一起?
    那会将贺闻朝拖入何等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不同。
    他是军功赫赫的将军,手握实权,根基在军中,只要不明确站队,将来无论谁上位,都未必会动他。
    他有大好的前程,有光明的路可以走。
    此时绑在一起,就等于将贺闻朝也拖入这泥潭漩涡中心。
    他会成为所有人的靶子,他的军权,他的声望,甚至他的性命都可能因裴疏月而毁于一旦。”
    他不能那么自私。
    裴疏月缓缓垂下眼睫,遮住了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
    再抬眼时,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带着疏离和嘲讽。
    他极轻地笑了一下:“贺将军莫非是近日赈灾劳累,神志不清了?竟说起这等胡话。”
    贺闻朝感觉满腔的热情被浇了一盆冷水,他难以置信地瞪着裴疏月:“你说什么?!裴疏月,你看着我!你说这是胡话?!”
    “不然呢?”裴疏月语气淡漠,微微向后靠了靠,拉远了距离,“本王与将军,不过是朝堂同僚,昔日或许有些许故交,但也仅此而已。何来喜欢一说?将军莫要一时冲动,误判了形势,说了不该说的话。”
    每一个字,都直接捅在贺闻朝的心上。
    贺闻朝眼睛瞬间红了,不是伤心,是愤怒和巨大的失落。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桌案上:“裴疏月!你他妈再说一遍?!你看着我!你敢说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晚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刀?!为什么要我把匕首还给你?!为什么纵着我悔棋?!你告诉我啊!”
    裴疏月的心狠狠一抽,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
    他强迫自己迎上贺闻朝通红的的眼睛,声音冷硬如铁,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挡刀,是为大局,不能让你死在江南。还匕首,是因那本就是我的物件。纵容悔棋……呵,不过是闲来无事,逗弄一下罢了。”
    他顿了顿,压下喉间的哽塞,说出最绝情的话:“贺闻朝,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本王对你,从无半分男女私情。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你我之间,最好只谈公事,莫要再提这些无谓之言。否则,连这同僚之情,恐怕也难以维系。”
    话音落下,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贺闻朝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撒谎的痕迹。
    但他只看到一片毫无破绽的绝情。
    巨大的失望和愤怒席卷了他,让他浑身发冷。
    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
    “……好。好得很。”贺闻朝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冰冷,“裴疏月,你真是好样的。”
    他不再看裴疏月,猛地转身,一把拉开门,大步离去。
    背影决绝。
    房门在他身后重重摔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裴疏月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扶住桌沿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才勉强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许久,咳嗽才渐渐平息。
    他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他缓缓抬起那只一直藏在袖中的手,掌心已被指甲掐得血肉模糊。
    窗外月色冰冷,映照着他孤寂的身影。
    不是不爱,也不是不愿。
    是太在乎,所以不敢。
    闻朝,只要你能平安。
    他闭上眼,将所有翻涌的痛苦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
    窗外传来贺闻朝房门被狠狠摔上的巨响,每一声都像砸在他的心上。
    他能想象到贺闻朝的失望。
    那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比胸前那道伤口痛上千百倍。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殷红的血色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知道,他刚才的话有多伤人,那几乎是将贺闻朝捧出的真心放在地上狠狠践踏。
    他看到贺闻朝眼中的光熄灭了。
    只有这样。
    裴疏月这样想,只有这样才能不把贺闻朝往火坑里推。
    若他真的回应了贺闻朝,将那点隐秘的情愫公之于众,那贺闻朝要面对的,将不仅仅是政敌的攻讦,还会被冠上“佞幸”“与权臣私相授受”的污名,甚至可能被皇帝以此为借口,收回兵权,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不能那么做。
    你可以恨我,可以厌我,但你必须活着,必须平安。
    “恨我吧……”裴疏月闭上眼,喃喃自语,“恨我,总比被我拖累死要好。”
    只有让他彻底死心,彻底远离他这片泥沼,贺闻朝才能安全。
    贺闻朝应该站在阳光之下,做他的大将军,而不是陪着他在这黑暗的权谋漩涡里一同沉沦。
    他慢慢直起身,脸上已恢复成一潭死水。
    他走到水盆边,面无表情地将手上的血迹洗净,撒上金疮药,用干净的布条仔细缠好。
    然后,他吹熄了烛火。
    自那夜后,裴疏月对待贺闻朝的态度,变得更加公事公办,疏离冷漠,仿佛两人真的只是陌路同僚。甚至在某些需要共同商议的场合,他会刻意避开与贺闻朝的直接交流,或者用最简洁,最官方的语言应对。
    三个月,江南的灾情逐渐平稳,河道疏浚初见成效,灾民也得到了初步的安置。
    宋维康召裴疏月和贺闻朝回京述职。
    回京的队伍比来的时候更加沉默,更加压抑。
    裴疏月依旧乘坐他的马车,车帘紧闭。虽然这一阵子没有喝宋亦宸送来的所谓的补药,但是人还是清瘦了许多。
    贺闻朝骑着踏浪,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那场突兀的表白被拒绝,像一道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往日那些微妙的暧昧,偶尔有的试探,甚至是两人的默契,都消散的无影无踪。
    沿途的官员迎来送往,宴请招待,两人皆是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就当对方不存在。
    全程无交流,一个冷漠以对,一个客气疏离,看得周遭的人心惊胆战。
    一路无话。
    当庞大的车队终于遥遥望见云昭国巍峨的京城城门时,气氛并未变得轻松,反而更加凝重。
    裴疏月轻轻掀开车帘一角,望着那熟悉的城楼,眸光深沉难辨。
    江南短暂的“共患难”即将结束,回到这里,他们必须重新戴上各自的面具,扮演好各自的角色,应对更复杂的局面和更危险的敌人。
    而他与贺闻朝之间或许就这样了。
    “进城。”贺闻朝的声音冷硬,打破了队伍最后的沉寂。
    车队缓缓驶入高大的城门洞,江南的烟雨和短暂交织的生死与暧昧,都被隔绝在了身后。
    等待他们的,是波谲云诡的朝堂,是深不见底的皇权斗争,以及两人之间那道看上去再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们的路,从进入这座城门开始,仿佛又回到了平行的轨迹,或许再无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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