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只想让你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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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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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闻朝猛地僵在原地,所有的怒吼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太子,又猛地转向面色苍白的裴疏月。
刺杀?重伤?
宋亦宸冷冷地瞥了一眼僵在原地的贺闻朝,又看了看强忍痛苦的裴疏月,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和快意。
他放缓了语气,却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威压:“既然疏月为你求情,孤便再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说着,从身旁侍从手中取过那柄刺伤了裴疏月的匕首,递向贺闻朝。
“刺客仓皇逃脱,却遗落了这凶器。”太子语气森然,“贺将军,孤命你即刻凭此物,全力追查刺客下落!三日之内,务必给孤和疏月一个交代!”
他将匕首重重拍在贺闻朝手中:“若再办事不力,数罪并罚,休怪孤不讲情面!”
宋亦宸说完,转身带着侍从浩浩荡荡地离去。
房间内顿时只剩下贺闻朝和裴疏月两人,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贺闻朝低头,看向被太子强行塞入手中的那柄匕首。
冰冷的触感传来,刀柄上熟悉的纹路让他心脏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地翻转匕首,指腹摩挲过刀柄末端。
那里刻着一个极小的,不易察觉的“朝”字。
轰隆一声,仿佛一道惊雷在贺闻朝脑海中炸开。
这匕首是他当年及冠之后,亲手所锻,送给裴疏月的生辰贺礼。
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裴疏月,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混乱而嘶哑不堪:“这……这是我送给你的匕首?!是你……”
是你用它刺伤了自己?!
后面的话他问不出口,可所有的线索在这一瞬间疯狂地串联起来。
太子所谓的“刺客”,裴疏月突如其来的“重伤”,他被追杀时对方人手出现的短暂混乱,以及此刻手中这把本该在裴疏月手中的凶器……
根本没有什么刺客。
是裴疏月自导自演了这场戏,他用他自己做诱饵,捅了自己一刀,制造出惊天动地的遇刺案,硬生生将太子的注意力和大批追杀他的人手拖回了驿馆。
而他……而他刚才竟还怀疑是裴疏月勾结太子要害他,他甚至对他动了手,撞到了他的伤口。
贺闻朝握着那把沉甸甸,沾着裴疏月鲜血的匕首,只觉得有千斤重,烫得他掌心灼痛,几乎要拿不住。
他看着裴疏月惨白如纸的脸和那因忍痛而紧抿的唇,一种前所未有的滔天悔恨和难以言喻的揪心的情绪,如同狂潮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疏月看着他这副模样,竟轻轻笑了一下,声音有些虚弱,却还带着点故作轻松的调子:“怎么这副表情?我这不是还好好的么。”
贺闻朝死死咬着牙关,下唇都快咬出血印子来。他沉默了许久,才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三个字:
“……为什么?”
裴疏月微微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像是没听明白的疑惑:“什么为什么?”
贺闻朝盯着他那副故作不知的模样,心头的火气混着酸涩猛地往上涌。
他猛地举起那柄还沾着血的匕首,几乎要抵到裴疏月眼前,声音因为压抑着情绪而发颤: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把匕首?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明明可以……”
明明可以告诉我,明明可以有别的办法!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他看着裴疏月苍白的脸,想起刚才自己粗鲁的推搡和那些伤人的怀疑,悔恨绞紧了他的心脏。
裴疏月脸上的那点故作轻松终于维持不住了。
他避开贺闻朝灼人的视线,目光落在染血的匕首上,沉默了片刻,才极轻地叹了口气。
“因为……”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虚弱,“只”我遇刺,而且是重伤,太子才会信,才会把他的人都调回来……最快,也最有效。”
他抬起眼,重新看向贺闻朝,眼底情绪复杂难辨:“至于这把匕首……”
他顿了顿,唇角扯出一个有些苦涩的弧度:“因为它够快,够利落,而且,是你给的。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死在你给的刀下,好像也不算太坏。”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极轻,几乎像是喃喃自语,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贺闻朝的心上。
贺闻朝彻底僵住了,所有的怒火,质问,猜忌,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只剩下铺天盖地的酸楚和心疼。
他看着裴疏月虚弱地靠在桌边,墨色的衣衫下不知掩藏着怎样狰狞的伤口,都是为了护住他……
而他,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握着匕首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另一只手下意识地伸出去,想要扶住那个仿佛随时会倒下的人,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的伤……”
裴疏月却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触碰,语气重新戴上了那层疏离的客套:“一点小伤,不劳贺将军费心。将军还是……快去查”刺客”吧,别辜负了太子的期望。”
他将“期望”二字咬得微重,带着明显的讽刺。
贺闻朝的手僵在半空,看着裴疏月明明痛得脸色发白,冷汗涔涔,却还要强撑着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心里被一股酸涩感充斥。
想起五年前,这人也是这样,无论承受多少压力和非议,总是习惯性地把自己藏起来,用一层又一层的冰把自己裹紧。
原来有些东西,从未变过。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触碰,只是深深地看着裴疏月,沉声道:“……等我回来。”
说完,他紧紧攥着那柄染血的匕首,猛地转身大步离开。
他需要立刻去处理这该死的“刺客”事宜,更需要一点空间,来消化这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复杂而汹涌的情感。
“贺闻朝。”
就在贺闻朝的手快要碰到门的时候,裴疏月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不高,却清晰地叫住了他。
贺闻朝脚步一顿,猛地转过身。
裴疏月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低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贺闻朝愣住了,几乎是脱口而出:“你道什么歉?”
裴疏月垂下眼睫,避开了他的目光,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涩意:“我本来以为玄七已经把你身后的尾巴引开了。没想到……”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贺闻朝,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清晰:
“我从来没想过要伤你。”
贺闻朝站在原地,看着裴疏月苍白着脸,虚弱地靠在椅子里,却还要强撑着看向自己,努力解释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酸又疼。
所有的愤怒,猜忌和先前那些伤人的话语,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又苍白。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沙哑的:“……我知道。”
现在他知道了。
他知道裴疏月为何选择用那把匕首,知道是怎样的孤注一掷和惨烈代价,更知道那句轻飘飘的“从来没想过要害你”背后,藏着的是不惜伤害自己的维护。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走回裴疏月面前,不再像刚才那样冲动,而是蹲下身,目光与他平视,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的伤,到底怎么样?让我看看。”
裴疏月下意识地想避开,却被贺闻朝轻轻按住了手臂。
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力道,不再是质问和推搡,而是带着一种笨拙的关切。
“别动。”贺闻朝的声音有些硬,却透着一股执拗,“我看一眼。”
裴疏月看着他眼底那抹不容拒绝的坚持,最终像是妥协般,极轻地叹了口气,不再挣扎。
贺闻朝小心翼翼地解开他墨色外袍的系带,然后是里衣。
当层层衣衫褪下,露出左胸下方那处被简单包扎过却依旧被鲜血浸透的伤口时,贺闻朝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伤口比他想象的更深,更狰狞。
贺闻朝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他几乎能想象到,裴疏月是如何面不改色地将这把曾代表情谊的匕首,精准又残忍地刺入自己的身体。
就为了制造一个足够真的混乱,来换他一线生机。
“……你是不是疯了?”贺闻朝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后知后觉的惊悸和难以言喻的心疼,“万一……万一偏了一点……”
“不会偏。”裴疏月的声音很轻,“我计算过位置。”
贺闻朝猛地抬头看他,眼眶竟有些发红:“计算过?裴疏月,你他妈把自己的身体当什么了?!”
他的骂声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却是因后怕而起的怒火。
裴疏月被他吼得怔了一下,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那双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一直强撑着的冷漠外壳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偏过头,低声嘟囔了一句,像是辩解,又像是叹息:
“……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让你……活着回来。”
这话精准地戳中了贺闻朝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所有翻腾的情绪瞬间被抚平,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心疼和几乎要将他淹没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