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赵原就慌慌张张地跑来砸门：“将军！出事了！那个周玉书……不见了！”
    贺闻朝一骨碌爬起来，披着外袍就往柴房冲。
    铜锁完好无损地挂在门上，可里头早就空空如也，只剩那件透明的纱衣可怜巴巴地搭在柴堆上。
    “查！”贺闻朝咬牙切齿，“把府里翻个底朝天也要……”
    “将军！”门房小厮举着封信跑来，“刚、刚才在门口发现的……”
    信笺上寥寥几字：
    人已送回。少收破烂。——裴
    贺闻朝盯着那熟悉的字迹，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他都能想象出裴疏月那副嫌弃的表情，说不定还拿帕子擦过手。
    而此时，太常寺周大人的府邸前，周玉书正哭哭啼啼地拍着大门。他脖子上还挂着块木牌，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再送，阉了。
    周大人开门看到这阵仗，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太常寺周府门前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周玉书哭得梨花带雨，脖子上那块木牌随着他抽泣一抖一抖。
    有眼尖的认出这是摄政王的字迹，顿时一传十十传百。
    “听说昨儿半夜，摄政王亲自带人把这小倌从贺府揪出来的！”
    “嚯！这是捉奸啊？”
    “没看见牌子上写的吗？再送就阉了！”
    流言像长了翅膀，晌午不到就飞遍了整个京城。
    摄政王府的书房里，玄七正绘声绘色地汇报街巷传闻。裴疏月执笔的手顿了顿，一滴墨汁在奏折上晕开。
    “王爷，现在满京城都说您……”玄七憋着笑，“说您冲冠一怒为蓝颜……”
    裴疏月额角青筋直跳：“去查查，这话最开始是谁传的。”
    将军府内，贺闻朝捏着信笺的手指微微发颤，突然笑出声来。这声笑把赵原吓得一哆嗦。
    自家将军怕不是气疯了吧？
    “去，把柴房收拾了。”贺闻朝把信纸往怀里一揣，嘴角还挂着可疑的弧度，“备马！”
    赵原瞪大眼睛：“将军您这是……”
    贺闻朝大步往外走，“你别忘了，今日是二皇子的赏花宴，咱们不得，凑个热闹。”
    赏花宴摆在城西的沁芳别苑。
    时值仲春，满园的垂丝海棠开得正艳，远远望去像是一片粉色的云霞坠落在朱墙黛瓦间。
    贺闻朝刚下马车就闻见一股甜腻的香气。满园子的海棠开得正盛，却偏要在每朵花蕊里点上龙涎香，熏得人脑仁疼。
    “贺将军，本王还以为请不来你呢。”二皇子宋亦瑾一身月白蟒袍斜倚在栏杆边，手里把玩着个鎏金酒杯。
    他生得与太子有七分像，却少了那份阴鸷，多了几分儒雅气。
    可贺闻朝知道，这人狠辣，上个月才有个婢女因为打翻茶盏，被活活杖毙在庭院。
    “殿下好雅兴。”贺闻朝抱了抱拳，目光扫过水榭里众人。
    户部尚书、都察院御史……都是宋亦瑾党羽。
    宋星慈正坐在角落，专心致志地剥橘子，仿佛对周遭浑然不觉。
    宋亦瑾亲自斟了杯酒递来：“听说前几日，摄政王为了将军大动肝火？”他意有所指地瞄了眼贺闻朝的腰，“连”再送就阉了”这种话都放出来了……”
    水榭里顿时响起暧昧的笑声。
    “说起来……”宋亦瑾突然压低声音，“摄政王当年，好像是贺将军的……侍墨？”他故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咬了重音，“不知……”
    贺闻朝面不改色地接过酒杯，突然手腕一翻，酒液全泼进了池塘：“殿下见谅，末将最近喝不得酒。”他拍了拍腰间的刀，“怕一个忍不住，把乱嚼舌根的砍了。”
    笑声戛然而止。
    宋亦瑾脸上笑容僵了僵，忽然击掌三声：“上菜！”
    一队侍女捧着鎏金食盒鱼贯而入。
    为首的竟是那个被裴疏月扔回周家的周玉书。
    少年换了身素净衣裳，低眉顺眼地跪坐在贺闻朝案前布菜，手腕上还留着道新鲜的鞭痕。
    “听闻周大人不懂事，冒犯了将军。”宋亦瑾笑道，“本王特意把人要回来，给将军赔罪。”
    贺闻朝盯着周玉书发抖的手指，突然想起裴疏月的警告。
    他刚要起身，宋星慈却突然凑过来：“师父尝尝这个！”一块蜜渍海棠脯塞进他嘴里，“甜不甜？”
    甜得发腻的滋味在舌尖炸开。
    贺闻朝皱眉看向宋星慈，却见他借递帕子的机会，将个纸团塞进他掌心。展开一看，只有潦草几个字：
    “菜里有药，看我眼色。”
    远处忽然传来骚动。
    贺闻朝抬眼望去，只见回廊尽头，一袭黑色常服的裴疏月正缓步而来。
    阳光穿过海棠花枝，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宋亦瑾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摄政王今日怎么有雅兴……”
    “路过。”裴疏月淡淡地打断他，目光却落在贺闻朝唇边的糕屑上，“听说这儿的海棠开得好。”
    宋亦瑾脸上堆着笑：”来都来了，裴大人请坐。”说着朝侍女使了个眼色。
    裴疏月慢悠悠晃到贺闻朝对面坐下，随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倒酒的侍女故意往他身边蹭，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他手背。
    贺闻朝与宋星慈交换了一下眼神，他那边的茶杯突然翻倒，茶水洒了一桌。
    “失礼。”贺闻朝起身拱手，“容末将去更衣。”
    跟着引路小厮七拐八绕到了后院，贺闻朝确认四下无人，一个手刀劈在小厮后颈，利落地把人拖进厢房。
    刚收拾完，假山后就闪出个灰衣小厮，往他手里塞了张皱巴巴的图纸。
    东北角书房，守卫每半柱香换一次班。
    贺闻朝猫在书房外的阴影里，估摸着宋星慈那边应该已经把二皇子给撂倒了。
    他盯着守卫来回巡逻的路线，终于逮到个换班的空档。
    刚摸到窗边准备翻进去，后腰突然一凉，有个尖锐的东西抵了上来。
    “贺将军这是……”身后传来带笑的声音，匕首又往前顶了顶，“迷路迷到书房来了？”
    贺闻朝喉结滚动了一下，后背绷得死紧。
    他暗骂一声，愣是没敢挪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