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一箭双雕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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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疏月低低笑了一声,掩不住尾音里的一丝虚弱:“有劳将军挂念,不过是些小毛病。”
    贺闻朝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厮平日里死气沉沉的,偏偏一跟自己斗嘴就来劲,精神头比谁都足。
    他盯着裴疏月苍白的侧脸出神。
    初见他时,裴疏月的眼尾微微下垂,看人时总带着几分怯,偏生瞳仁又黑又润,让人想起他猎过的小鹿,那种明明怕得要死,还要强撑着不逃跑的幼兽。
    如今烛火下,贺闻朝看着病榻上的人,那双眼倒是没怎么变。
    只是眼尾不再下垂了,反倒养出了三分上扬的弧度。
    烛光映进去,依旧清亮,却像冰湖底下沉着碎玉,多了几分琢磨不透的光彩。
    裴疏月半阖着眼看他,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
    那眼神中表面映着漫不经心的月光,深处却沉着无数算计的暗流,是朝堂上把对手逼到绝路时惯用的神色。
    可偏偏眼波一转,又透出点少年时的清澈来,让人疑心方才的城府都是错觉。
    “看够了没有?”裴疏月突然开口,声音还哑着。
    贺闻朝猛地别过脸去,耳根子唰地红了:“谁、谁稀罕看你啊!”
    裴疏月苍白的唇角微微扬起,还没等说话,玄七的声音就从门外慌慌张张传来:“王爷!太子殿下带着补药来看您了!”
    两人对视一眼。裴疏月朝衣柜方向抬了抬下巴:“要不……避一避?”
    “呵,”贺闻朝嘴硬得很,“怎么?怕你家太子捉奸在床啊?”边说边麻溜地往衣柜里钻,还不忘把衣角往里掖了掖。
    贺闻朝躲在衣柜里,从雕花的缝隙里看着宋亦宸提着一个檀木药匣进来。
    “听说疏月病了,本宫特意带了上好的桂枝汤。”宋亦宸将檀木药匣放在桌子上,慢条斯理地坐在床边,“怎么脸色比平时更差了?”
    裴疏月撑着身子要起来行礼,却被宋亦宸一把按住。
    他的手在锦被上摩挲着,眼看着就要碰到裴疏月的手腕。
    衣柜里突然传来轻响,贺闻朝攥拳太用力,指节不小心撞上了木板。
    “什么声音?”宋亦宸猛地回头。
    裴疏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臣……失礼……”
    宋亦宸狐疑地盯着颤抖的衣柜门,突然伸手去掀床帐:“你这屋里,该不会藏了……”
    “殿下。”裴疏月突然抓住太子衣袖,病容竟显出几分脆弱,“臣梦见小时候了。”
    宋亦宸的手顿在半空。
    “梦见您给臣束发,教臣写字。”裴疏月轻声道,“那支狼毫笔……臣还收着。”
    宋亦宸神色肉眼可见地软化下来,转身去够药匣:“你啊……”语气亲昵得令人作呕,“总记着这些没用的。”
    衣柜里的贺闻朝咬破了嘴唇。
    “这桂枝汤要趁热……”宋亦宸的声音带上一丝诱哄。
    “好。”裴疏月硬扯出一个笑,接过碗,在宋亦宸的注视下,将药一饮而尽。
    “这才乖……”宋亦宸刚伸手要替他擦,外头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太子殿下,皇上急召!”
    脚步声终于远去。
    贺闻朝透过缝隙,看见裴疏月垂在床沿的手正微微发抖。
    确认太子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贺闻朝才推开衣柜门,大摇大摆地晃到裴疏月床前。
    “啧啧,太子殿下亲自送药——”他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咱们裴大人面子可真大啊。”
    裴疏月压根没搭理他,突然俯身到床边,两根手指直接捅进喉咙里,顿时干呕出声。
    贺闻朝当场傻在原地:“你……?!”
    贺闻朝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攥住裴疏月的手腕:“你疯了吗?!”
    裴疏月挣开他,又俯身干呕了几下,直到把刚才喝下去的药全吐了出来,才脱力般靠在床边,额头上全是冷汗。
    贺闻朝盯着地上那滩褐色的药汁,喉咙发紧:“……那药有问题?”
    裴疏月闭了闭眼,声音沙哑:“蠢。太子会这么好心,他送的东西,你也敢信?”
    贺闻朝胸口猛地一窒,想起刚才宋亦宸那副假惺惺的笑,顿时一股火直冲脑门:“他敢给你下毒?!”
    裴疏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不是毒……是慢性的东西。”他抬起眼,看向贺闻朝,“让我慢慢病着,离不开他的”关照”。”
    贺闻朝紧紧攥着拳头,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其实早就知道这件事?”
    裴疏月没回答,只是疲惫地闭上眼。
    贺闻朝盯着他惨白的脸色,突然想起当年在东宫,那个被太子用铁链锁着,却还要笑着说“谢殿下赏”的小奴隶。
    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裴疏月!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明知道有问题还喝?!”
    裴疏月睁开眼,静静地看着他:“不然呢?当场撕破脸?”
    贺闻朝一把按住裴疏月的肩膀:“多久了?”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你现在这副鬼样子,是不是就因为这破药?”声音越说越急。
    裴疏月低笑一声,那笑声听着让人心头发酸:“不喝?”他擦了擦嘴角,抬眼看向贺闻朝,眼底一片凉薄,“你以为就太子想让我喝这个东西?”手指轻轻敲着床沿,“皇上赐的补药,三天两头往府里送。我这个摄政王当得太风光了,总得给上头个安心不是?”
    他忽然凑近些,带着几分病中的倦意:“太子要条听话的狗,皇上要只病弱的老虎……”嘴角勾起个讽刺的弧度,“我这一碗药下去,两边都满意,一箭双雕。”
    贺闻朝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最后只能狠狠砸了下床柱。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裴疏月微弱的喘息声。
    过了好一会儿,贺闻朝才深吸一口气,硬邦邦地问:“……现在怎么办?”
    裴疏月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走吧,你在我这里呆太久,让外人瞧见了难免会落下话根。帮我叫玄七进来。”
    贺闻朝瞪着他,最终咬牙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可刚拉开门,他又猛地停住,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
    “裴疏月,你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老子就把你绑回将军府关起来!”
    说完,“砰”地一声摔门而去。
    裴疏月望着门板,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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