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明升暗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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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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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指尖在光滑的玉面上摩挲,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暗示:“边关苦寒,风霜刀剑的,太伤身子。况且……”宋维康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鹰隼,直直刺向裴疏月,“贺家军,也总该换个人带带了。疏月,你说呢?”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像重锤砸在寂静的大殿里。
裴疏月袖中的手指猛地蜷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迎上皇帝看似征询,实则逼视的目光,喉咙里那股熟悉的腥甜似乎又要涌上来。
殿内静得可怕,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皇帝脸上那抹和煦的笑容,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冰冷刺骨。
他究竟是想夺贺闻朝的兵权,还是……想借自己的手,彻底斩断贺闻朝的一切?
裴疏月喉结滚动,咽下那口腥甜,广袖下的手指松开又蜷起,指甲在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形的血痕。
“陛下圣明。”他躬身时一缕鬓发垂落,恰好遮住眼底的波动,“贺将军征战多年,确实该好好休养。只是……”
“只是什么?”宋维康手中的玉镇纸扣在案上。
“只是贺家军上下只认贺字旗,若骤然换将,恐生变故。”裴疏月抬起头,唇边竟浮起一丝浅笑,“臣倒有个拙见——不如让贺将军加封骠骑大将军,明升暗降。至于北境军务,可派太子殿下的表兄徐延年慢慢接手。”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
徐延年是太子党不假,却也是他埋在太子身边的暗棋。
这个提议,既全了皇帝收权的意图,又给了裴疏月向太子表忠心的机会。
“疏月啊……”宋维康忽然伸手替他拂了拂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你总是这般思虑周全。”
裴疏月微微躬身,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弧度:“能为皇上分忧解劳,是臣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话说得恭敬,眼底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宋维康懒洋洋地摆了摆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裴疏月也不恼,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倒退着出了殿门。
午时刚过,圣旨就送到了镇北将军府。李公公捧着明黄卷轴站在院中,尖细的嗓音拖得老长:“贺小将军——接旨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贺卿战功赫赫,特晋骠骑大将军,总领京营操练事宜。贺家军着与忠勇伯徐延年共掌。另赐丹书铁券,可世袭罔替……”
贺闻朝跪得笔直,脸上看不出喜怒。
送走李公公后,贺闻朝盯着那卷明黄绸缎看了半晌,随手往案上一扔就往里屋走。赵原跟在后头抓耳挠腮,憋了半天终于开口:“将军,皇上这是……”
“先倒茶。”贺闻朝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手指在扶手上敲着。
赵原手忙脚乱地斟了茶递过去。
贺闻朝仰头灌下,茶杯“哐”地砸在桌上:“明升暗降,懂么?”
“啊?”赵原一脸茫然。
“叫你多读书偏不听。”贺闻朝抄起折扇,“啪”地轻敲在赵原脑门上,眼里却带着笑,“看着是给我升官,从三品升到一品,威风吧?”他给自己又倒了杯茶,“可这骠骑大将军就是个花架子,连调兵的印信都摸不着。”
“还让徐延年那斯跟我共掌贺家军?”贺闻朝嗤笑一声,“行啊,既然皇上想让我当个闲人,那就好好享清福。”
几天后的傍晚,摄政王府书房里,烛火噼啪作响。
裴疏月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捧着本策论,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
玄七立在角落,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贺闻朝那边……”裴疏月突然开口,书页在指尖打了个转,”可有什么动静?”
玄七喉结动了动:“贺小将军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嗯?”裴疏月从书卷上抬起眼,“怎么了?舌头被猫叼了?”
“回王爷,”玄七硬着头皮道,“贺将军这几日……专往烟花巷子里钻。”
书页发出一声脆响。
裴疏月手指僵在半空:“他去那儿做什么?”
玄七额头沁出层薄汗:“自打接了圣旨……贺将军连军营都不去了。每日下了朝就往春风阁、怡红院这些地方跑……”声音越说越低,“昨儿个……还在百花楼喝到三更天……”
裴疏月的指节捏得发白,玄七心里直打鼓。
自家主子这副模样,他可是太熟悉了。
当年裴疏月和贺闻朝还没闹翻的时候,两人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玄七都看在眼里。
记得有年上元节,那个时候,还是在贺府,他奉命去送醒酒汤,推门就看见贺闻朝被自家主子按在书案上亲,衣带都散了一半……
这事儿,整个摄政王府,做下属的,也就他玄七知道。
他和贺闻朝的这段感情,裴疏月压根没打算瞒着玄七。
他的嘴巴严实,不该说的事半个字都不会往外蹦。
再说了,这些年风里雨里走过来,玄七在他这儿早就不算什么下属了。
“呵……”裴疏月突然笑出声,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指节都泛着青白,“他现在人在哪儿?”
“在……绮香楼。”玄七偷偷抬眼,心里暗搓搓期待主子能拍案而起,直接杀去青楼逮人。
结果这位爷倒好,慢悠悠又捧起了书。
“去,”裴疏月眼皮都没抬,“找个人扮成绮香楼的小厮,给贺老将军递个信儿。”他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就说他家宝贝儿子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让他亲自去领人。”
玄七肩膀一垮:“就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也就他敢这么跟主子说话。
“怎么?”裴疏月终于从书卷里抬眼,似笑非笑,“你还想看什么热闹?”
玄七撇撇嘴,小声嘀咕:“还以为能看场好戏呢……”
裴疏月闻言挑了挑眉,随手抄起桌上的核桃就朝他砸去:“出息!”玄七敏捷地接住核桃,嘿嘿一笑,麻溜地剥开塞进嘴里。
“主子您就不好奇?”玄七嚼着核桃含混不清地问,“贺将军这唱的是哪出啊?”
裴疏月垂下眼帘,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摩挲:“他啊……”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八成是在跟皇上置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