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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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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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闻朝策马缓行,马蹄声在朱雀大街上哒哒作响。越往里走,街道两旁挤着的百姓就越多,有踮着脚张望的,有挥舞着帕子的,还有几个胆大的孩童追在马后跑,被自家大人慌忙拽了回去。
“将军!将军凯旋啦!”
“看啊,那就是贺家军的黑旗!”
欢呼声浪一阵高过一阵,贺闻朝不得不勒紧缰绳,朝人群微微颔首。踏浪似乎也被这阵仗惊着了,不安地甩着尾巴。
皇城正门缓缓开启,礼官高声唱诺:“宣镇北将军贺闻朝觐见——”
贺闻朝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上那熟悉的汉白玉阶。
“臣贺闻朝,参见皇上。”
金銮殿上,宋维康笑容和煦:“爱卿平身。与平沙国一战,爱卿立下不世之功,朕心甚慰。”
“为国尽忠,是臣本分。”贺闻朝垂首应答,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地扫向皇帝身侧那道绛紫色的身影。
裴疏月早已换下那身素白的常服,这身酱紫蟒袍衬得他肤白如玉,狭长凤眸半阖,仿佛对殿上的一切都不甚在意。
“启禀陛下,”贺闻朝收回目光,声音沉了几分,“此战我军共歼敌三万五千余,自损两千。生擒敌军主将吴忠……”
贺闻朝的声音在金銮殿上回荡:“吴忠现在押在军中,等候皇上发落。”
老皇帝捋着胡须点头,忽然转头看向身侧:“裴卿以为如何?”
一直垂首不语的裴疏月这才微微抬眼。他目光扫过殿下的贺闻朝,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臣以为……贺将军立此大功,该重赏才是。”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让贺闻朝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五年了,这人说话还是这副腔调,明明每个字都挑不出错,却总让人觉得话里有话。
“爱卿所言极是。”老皇帝笑得眯起眼,“贺爱卿想要什么赏赐?”
贺闻朝单膝跪地:“臣不敢居功。若陛下恩准,臣只求……”
“彻查当初常答应的旧案。”
贺闻朝这话一出口,金銮殿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宋维康的手明显顿了顿。
站在龙椅旁的裴疏月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不过转瞬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方才那一瞬的失态只是错觉。
常答应这事儿,在宫里算是个忌讳。
当年在冷宫生下七皇子宋星慈后,没熬过六年就被扣了个通敌的罪名,三尺白绫了结了性命。
留下的那个孩子,后来被塞给了淑贵妃抚养。
站在文官队列里的宋星慈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位教他骑射武功的“师父”,此刻竟在满朝文武面前,要为他那早逝的生母讨个说法。
少年人死死咬住后槽牙,才没让眼眶里打转的湿意被人瞧见。
宋维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手指在龙椅扶手上重重一敲:“此事……容后再议。”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勉强扯出个笑,可那笑意半点没到眼底:“该赏的自然不会少,贺爱卿且安心等着。”
说罢也不等回应,直接一甩袖子:“退朝!”
刚退朝,宋星慈就提着衣摆一路小跑追了出来,嘴里还嚷着:“师父!等等我!”
贺闻朝听见这大呼小叫的动静,不得不停下脚步。
转身看见那个小时候一直跟在他和裴疏月屁股后面的身影,忍不住摇头:“都十八岁的人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这里不是咱们练武的校场。”
宋星慈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这不是太久没见着师父了嘛。”
“没大没小。”贺闻朝笑骂着,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借着这个姿势,他凑到少年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你娘的事……我记着呢。”
远处大殿门口,裴疏月冷眼看着这对师徒亲热的模样。
他轻嗤一声,广袖一甩转身就走,可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意。
醉仙楼天字阁的灯火在暮色中格外醒目。
贺闻朝站在街角阴影处,仰头望着那扇透出暖光的雕花木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
“将军,要不属下先上去探探?”赵原小声问道。
贺闻朝摇摇头,大步走向酒楼。
刚到二楼,就听见天字阁里传来熟悉的嗓音:“贺将军既然到了,何必在门外踌躇?”
推开门,裴疏月正倚在窗边自斟自饮。
桌上摆着几道小菜,最显眼的就是那盘晶莹剔透的醉虾,那是五年前他们最爱吃的那道。
“摄政王好雅兴。”贺闻朝冷着脸入座。
裴疏月斟了杯酒推过来:“尝尝,还是当年的梨花白。”
“王爷,您不能……”玄七想阻止裴疏月喝酒,却被他拦住了。
“玄七,你出去吧,我跟贺小将军……叙叙旧。”
玄七担忧地看了眼裴疏月的酒盏,嘱咐了一句:“那王爷莫要贪杯。”说完,便出去了。
酒盏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贺闻朝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无名火。
“边关风沙大,倒是把将军磨砺得更加英武了。”裴疏月目光在他脸上逡巡。
贺闻朝身穿黑色束袖常服,长发束成高马尾,剑眉入鬓,眼尾微挑。
“只是这性子……”
“裴大人邀我来,就为说这些废话?”贺闻朝“砰”地放下酒盏。
阁内霎时安静得可怕。
楼下隐约传来跑堂的吆喝声,衬得这方寸之地愈发压抑。
裴疏月忽然低笑一声,慢悠悠抿了口酒。酒盏在指尖转了个圈:“本来今夜只是想和将军叙叙旧,不过将军既然这么说,那我就不得不提醒一下将军了。”
贺闻朝绷着脸没吭声。
“将军凯旋,何必自寻烦恼?”裴疏月突然倾身向前,抬眼对上贺闻朝的眼睛,“有些旧事,翻出来对谁都没好处。”
他的目光扫过贺闻朝手上一道伤疤,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敲:“旧伤未愈,恐添新伤啊。”
贺闻朝攥紧了拳头,他知道,裴疏月是在提醒自己,常答应的案子,碰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