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墟崩塌，空间如碎镜。
    萧景珩龙骨将碎，以血肉为盾护住昏迷的沈清澜。
    幸存弟子在乱流中如风中残烛，一个接一个消失。
    当他耗尽最后一丝龙气，坠落荒野时，道心在守护的执念与失去的无力间剧烈摇晃。
    昏迷的沈清澜体内，法则碎片悄然修复她的精神本源。
    血魔残魂的狞笑，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混沌古墟，这座承载了上古龙族悲歌与血魔天尊怨念的破碎牢笼，终于迎来了它彻底的终结。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来自世界根基的呻吟。脚下坚实的大地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的腐朽帛缎，瞬间扭曲、撕裂、崩解。巨大的空间碎片，边缘闪烁着幽暗不祥的混沌光晕，如同亿万柄淬毒的弯刀，从四面八方呼啸着切割而来。它们相互碰撞、湮灭，爆发出刺目的能量乱流，将残存的建筑、骸骨、甚至光线都撕扯得支离破碎。空气被抽空，又被狂暴的混沌乱流瞬间填满，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啸，刮过皮肤，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
    “走！”萧景珩的嘶吼声在末日般的轰鸣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决绝。他整个人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精铁，周身龙鳞疯狂凸起又瞬间黯淡，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骨骼深处令人心悸的碎裂声——那龙骨上的裂纹，早已从蛛网蔓延成深渊，每一次力量的催动，都像是在用铁锤狠狠敲打那摇摇欲坠的根基。剧痛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神经，视野边缘已是一片血红。
    但他死死地、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昏迷的沈清澜紧紧护在怀里。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毫无生气，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有那几缕因精神力枯竭而生的白发，在混乱的气流中无力地拂动。她的存在，是支撑他在这片崩塌地狱中站立的唯一支柱。
    “宗主！沈峰主她……”一个亲传弟子嘶喊着，试图靠近，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空间乱流狠狠扫中。他连惨叫都未及发出，身体就像被投入绞肉机的破布娃娃，瞬间被撕扯成漫天血雾，只留下半截染血的断臂和一片绝望的残影，湮灭在狂暴的能量风暴里。
    “不——！”另一个弟子目眦欲裂，悲愤的呼喊被更大的轰鸣吞没。更多的空间碎片如同死神的镰刀，无情地收割着生命。每一次乱流的冲击，都伴随着弟子们绝望的嘶吼和身体被撕裂、吞噬的闷响。人数在飞速减少，从最初的十几人，到十人，再到五人……最后，只剩下萧景珩怀里昏迷的沈清澜，以及三个浑身浴血、灵力几乎耗尽、眼中只剩下惊恐与绝望的核心弟子。
    “龙鳞空间符！开！”萧景珩目眦欲裂，龙血混合着汗水从额角滑落。他咬破舌尖，将仅存的一丝苍龙真血狠狠喷在掌心那枚早已黯淡无光的龙鳞空间符上。符箓猛地一亮，仿佛耗尽了它最后的生命，爆发出刺目的苍青色光芒。光芒扭曲，艰难地撕开一条极不稳定、边缘剧烈翻滚、随时可能崩溃的狭窄通道。通道的另一端，是模糊扭曲、同样充满危险气息的荒野景象。
    “快进去！”萧景珩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声音沙哑破碎。他猛地将沈清澜推向通道入口，同时用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死死顶住通道边缘疯狂涌入的混沌乱流。乱流如同亿万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他的背脊上。他清晰地听到自己体内传来令人牙酸的、密集的骨裂声，龙骨上的裂纹瞬间扩大，几处地方甚至传来令人心悸的“咔嚓”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成齑粉。一口滚烫的金血猛地喷出，溅在沈清澜苍白的衣襟上，如同盛开的绝望之花。
    三个幸存弟子含泪扑入通道，身影瞬间消失。萧景珩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片彻底被混沌吞噬、万物湮灭的崩塌之地，血魔残魂那怨毒的狞笑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他猛地转身，抱着沈清澜，用尽最后一丝龙气，撞向那摇摇欲坠的空间通道。
    通道内是比外界更加恐怖的混乱。时间流速时快时慢，空间如同万花筒般疯狂折叠、拉伸。身体被无形的巨力拉扯、挤压，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成碎片。萧景珩的意识在剧痛和眩晕中沉浮，唯一清晰的念头，就是死死护住怀中的人。他能感觉到沈清澜微弱得几乎消失的脉搏，感觉到她冰冷的身体，这感觉像冰锥一样刺穿他的心脏。
    “坚持住…清澜…我们…出去…”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龙鳞空间符的光芒在通道的颠簸中越来越暗淡，如同风中残烛。他甚至能“听”到符箓内部传来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崩裂声。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通道剧烈震荡，彻底崩溃。巨大的排斥力将两人狠狠抛了出去。
    冰冷、粗糙的触感，混杂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萧景珩重重地砸在一片荒凉的山坡上，碎石和泥土溅起。他蜷缩着身体，将沈清澜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背脊承受了最后的冲击。剧烈的震荡让他眼前一黑，喉头一甜，又是一大口金血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世界终于安静了。
    没有崩塌的轰鸣，没有乱流的尖啸，只有风掠过荒野的呜咽，和他自己粗重、艰难、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他艰难地抬起头，视野模糊，天旋地转。周围是陌生的、光秃秃的山峦，灰蒙蒙的天空，一片死寂。没有那三个弟子的身影，只有地上几道被乱流撕裂的、深可见骨的沟壑，以及沟壑边缘几片沾血的、属于弟子衣袍的碎布，在风中微微颤抖。
    他们…没能出来。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萧景珩。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龙骨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些致命的裂纹，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他引以为傲的力量，他守护宗门、守护道侣的信念，在这片陌生的荒野里，在失去弟子的血泊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为什么…还是…守不住…”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混乱的意识。他看着怀中毫无生气的沈清澜，感受着自己体内那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生命力，道心深处，那道由守护意志构筑的堤坝，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那动摇并非来自恐惧，而是源于一种深入骨髓的、面对失去的无力感。他紧握的拳头无力地松开，指缝间沾满了沈清澜衣襟上那片刺目的、属于他的金血。
    就在这绝望与道心阴影交织的深渊边缘，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变化，在昏迷的沈清澜体内悄然发生。
    那些在古墟崩塌时，被狂暴的混沌乱流裹挟着、如同尘埃般融入她精神本源的法则碎片——那蕴含着“分离”与“聚合”原始规则的微光，那来自龙魂法则石残余的秩序之力，以及《混沌律令》残页中沉寂的古老符文——在她枯竭的精神之海中，如同投入死水的星火，开始缓缓苏醒、流动、交织。
    它们并非主动修复，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共鸣与融合。一丝丝精纯至极、超越凡俗灵力的法则本源之力，如同最细密的针线，开始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因过度燃烧而几近枯槁的精神脉络。那是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微弱的过程，如同春蚕吐丝，无声无息。沈清澜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血色，呼吸依旧微弱，但那紧锁的眉头，却在无人察觉的瞬间，极其细微地舒展了一下，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感受到了一丝来自本源深处的、微弱却坚韧的慰藉。
    萧景珩对此一无所知。他所有的意识，都被体内那如同蛛网般蔓延、随时可能彻底碎裂的龙骨剧痛，和眼前这失去弟子、道侣垂危、前路茫茫的绝境死死攫住。他挣扎着，试图调动一丝龙气，哪怕只是凝聚一点力量，去探查沈清澜的状况，去感知宗门的方向。然而，丹田空空如也，龙气早已在之前的搏斗和开辟通道中耗尽，只剩下龙骨深处那一点微弱的本源，如同风中残烛，连维持他自身的生机都显得捉襟见肘。
    每一次尝试调动，都换来龙骨裂纹处传来的、几乎要将他神魂撕裂的剧痛。他只能无力地躺在冰冷的泥土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感受着生命力和意志力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血魔残魂那怨毒的狞笑，仿佛化作了实质的阴影，在他耳边反复回响，嘲笑着他的失败，他的无力。
    “清澜…”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沈清澜冰冷的脸颊，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几乎耗尽。手臂沉重地落下，指尖只堪堪拂过她散落在泥土上的白发。
    荒野的风，呜咽着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几片枯叶，打在两人身上，带着刺骨的寒意。远处，一只不知名的黑色怪鸟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划破死寂的天空，盘旋着，仿佛在等待猎物最后的倒下。
    萧景珩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视野中的光影开始模糊、旋转。龙骨裂纹处的剧痛似乎也变得遥远起来，一种冰冷的麻木感正从四肢百骸缓缓蔓延。他最后的意识，固执地停留在怀中那微弱的生命气息上，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不能…睡…”他无声地呢喃，每一个字都耗尽心力。然而，那沉重的黑暗，如同无法抗拒的潮水，正一点点将他吞没。他残破的道心，在守护的执念与失去的无力感之间剧烈地摇晃，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