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梁小羽住进了一家廉价的地下室旅馆。
    潮湿发霉的气味无孔不入，仿佛渗进了皮肤里，床单摸上去总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湿意，他买了一份皱巴巴的北京地图，用红笔圈出所有标注着“招聘”信息的人才市场和可能招人的地方，开始了近乎疯狂的“扫楼”和面试。
    简历石沉大海是常态，偶尔得到面试机会，结果往往也是没有结果。
    他的专业是中文，在他家乡还算有些对口岗位，但到了北京这个巨大的名利场和商业中心，就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招聘启事上要求的“相关行业经验、流利英语、熟练掌握办公软件、北京户口优先”
    各种各样的条件就像一道道冰冷的高墙，把他这个外地来的、只有一纸文凭和满腔热血的年轻人无情地挡在外面。
    “梁小羽是吧？中文系……嗯……”
    面试官，一个穿着普通西装、眼神锐利的男人，翻着他的简历，语气平淡，“表达和逻辑还行，但我们招的是销售，不是写文章的。你这专业背景……卖东西，行吗？”质疑像冰水浇头。
    “梁先生，我们这份工作很辛苦，风吹日晒，站一整天是常事，还得看客户脸色。底薪八百，全靠提成。你这细皮嫩肉的，能扛得住？”
    另一家小公司的销售经理是个嗓门洪亮的中年女人，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单薄的身板，眼神里是直白的不信任。
    “攀枝花？哦…挺远的哈。在北京租房了吗？我们项目在郊区，通勤得两个多小时，你能保证不迟到？”
    这看似关心的问题，背后是对他稳定性和体力的双重质疑，也像针一样扎在他本就焦虑的心上。
    一次次满怀希望地出发，一次次带着更深的疲惫和失落回到那间散发着霉味的地下室旅馆。
    他啃着干硬的凉馒头，就着旅馆免费提供的开水，食不知味地吞咽着，心里默默计算着口袋里大学4年攒下来500块钱还有母亲张桂芬在他临行前偷偷塞进来的裹了好几层手帕的400块钱，还能支撑几天。
    夜晚，躺在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压抑的喘息声和远处房间隐约的争吵声，天花板上渗水留下的深褐色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成狰狞的形状，像一张张嘲笑着他天真梦想的脸。
    迷茫和无助如同这地下室黏腻潮湿的空气，将他紧紧包围，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在这座庞大而冰冷的城市里找到一块立足之地。
    “小羽啊，别惦记家里，按时吃饭。”
    “在外面，好好的。”
    父母电话里故作轻松的声音与从中透出的期盼，字字句句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让他连放弃的念头都不敢有，只剩下沮丧的负罪感。
    又一次面试失败，他垂头丧气地走在一条远离市区，满是新建的住宅小区的尘土飞扬的街道旁，忽然，路边一块巨大的崭新的广告牌吸引了他疲惫的目光。
    广告牌上印着华丽的欧式建筑效果图，几个大字异常醒目：“安城置业·毓景豪园，首席花园洋房社区，尊贵生活由此开启！”广告牌下方，清晰地标注着售楼处的地址和电话。
    安城置业！梁小羽对这个名字有点模糊的印象，似乎是北京颇有名气的开发商，一股说不清是渴望还是绝望驱使下的冲动，让他鬼使神差的朝着广告牌指示的方向挪动脚步。
    拐过一个堆满建筑材料的弯道，一片虽然是临时搭建、但装修得颇为气派考究的售楼中心出现在眼前。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擦的锃亮，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门口停着几辆看起来就不便宜的车，穿着统一白衬衫、黑西裤或套裙的销售人员步履匆匆，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热情笑容，引导着前来看房的客户，一派繁忙景象。
    梁小羽站在马路对面，隔着车流和尘土，看着这热闹光鲜的售楼部与他此刻灰头土脸前途未卜的境地形成鲜明对比的景象。
    一股强烈的、带着苦涩的渴望从心底涌起，如果能在这里工作，哪怕是最底层的销售助理，是不是就能离改变命运、离那个能让父母不再为药费发愁的未来，近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