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历独自坐在宽大的总裁办公室里，窗外A市的华灯初上，将冰冷的玻璃幕墙染上一层浮华的流光。
    他面前摊开着许星尘带来的那份合作企划书，指尖烦躁地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
    谈判桌上的僵局让他心头窝火。
    许家这小子，看着年轻清秀，骨头却硬得很，半点不肯让步。许氏在S市的根基深厚，他王历在A市是地头蛇不假，但真要硬碰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
    他需要的是让许氏乖乖就范，主动退让，让他王历在这场合作中攫取最大的利益，甚至……不止于合作本身。
    如何撬开许星尘这块硬骨头？威逼？风险太大。利诱？许家不缺钱。
    王历眯起眼睛，目光阴沉地扫过企划书上那些刺眼的条款。
    就在这关节点上，他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震动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来自境外的、完全陌生的号码。
    王历皱了皱眉，他的私人号码知道的人极少。
    带着一丝警惕和被打断思绪的不悦，他划开了接听键，但并未立刻开口。
    “王总，久仰大名。”一个声线悦耳，却透着一股子冰冷粘稠感的男声从听筒里传来，仿佛一条毒蛇滑过耳膜，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不适的从容。
    王历眼神一凛，语气瞬间冷硬下来：“敢问阁下是谁？藏头露尾，可不是谈事的规矩。”他习惯性地掌控局面，对这种神秘莫测的来电本能地排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笑，但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暖意，反而像淬了冰的针：“楚子衿。”
    楚子衿？！
    王历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瞳孔微缩。
    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楚家那个曾经风光无限、如今却如同丧家之犬被流放海外的长子。
    楚倚青雷霆手段清除异己，将这位大哥彻底踢出权力核心的新闻，在圈内早已不是秘密。
    王历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试探：“楚先生？呵，真是稀客。不过，我记得楚先生最近……似乎并不好过啊？听说在某个海岛上”休养”得不错？”他把“休养”两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电话那头的楚子衿似乎对王历的嘲讽毫不在意，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变化。
    他依旧用那种不紧不慢、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冰冷语调说道：“全拜我那好弟弟楚倚青所赐。王总消息灵通，想必也清楚，我楚子衿，从来就不是一个甘心认输的人。”
    王历没有接话，眼神却锐利了几分。楚子衿的处境是惨，但这人骨子里的阴狠和野心，他也有所耳闻。一条被逼到绝境的毒蛇，往往最危险。
    楚子衿显然也不需要王历的回应，自顾自地抛出了诱饵：“楚某好歹也掌管过A市的楚氏。王总眼下正为许氏的合作头疼吧？许星尘那小子，仗着家世，骨头硬得很？巧了，我这里，恰好有一个办法，不仅能帮王总轻松拿下许氏，让他们乖乖让步，还能……让王总您，从中大赚一笔，远超合作本身带来的收益。”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欣赏王历可能的反应，“不知王总，可有兴趣听一听？”
    “大赚一笔？”王历嗤笑一声，但眼神中的轻蔑却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明的审视。
    楚子衿这种时候找他，绝不可能是什么好事，但巨大的利益诱惑，以及“轻松拿下许氏”的承诺，像致命的毒饵，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楚先生，空口无凭。你我素未谋面，我凭什么相信一个……自身难保的人？”
    “凭我比任何人都了解许星尘的软肋。”楚子衿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阴冷，“也凭我手里，有王总绝对感兴趣的东西。关于许星尘，关于楚倚青，关于他们之间……那些不堪一击的过往。”
    接下来的将近两个小时里，电话那头的楚子衿，用他那优雅而冰冷的声线，编织了一张精密而恶毒的网。
    他详细剖析了楚倚青对许星尘那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和深藏的软肋，揭示了许星尘看似坚强实则因过往伤害而异常敏感脆弱的心防。
    他提供了具体的操作步骤，如何利用许星尘在A市的“孤立无援”，如何制造一个让许星尘处于危险境地，让楚倚青方寸大乱的局面，如何一步步引导王历攫取远超合作本身的巨额利益，甚至……如何将楚倚青也拖下水。
    楚子衿的计划大胆、阴毒，环环相扣。
    他许诺给王历的，不仅仅是许氏在合作上的全面让步，更是在混乱中低价吞并许氏在A市布局、甚至染指楚氏部分利益的机会。
    风险巨大，但收益……足以让任何一个野心家疯狂。
    王历全程沉默地听着，只有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的节奏，暴露着他内心的剧烈波动。他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身后书架上那个狰狞的狼牙雕塑，冰冷的狼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绿的光，仿佛在无声地呼应着电话那头传递过来的、赤裸裸的恶意与贪婪。
    当楚子衿的声音终于停止，电话里只剩下电流轻微的滋滋声时，巨大的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
    窗外城市的傍晚的喧嚣被厚重的玻璃隔绝，只剩下王历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眼神明灭不定。
    楚子衿的计划无疑是一剂剧毒，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但其中蕴含的巨大利益，以及能够狠狠挫败许星尘那个硬骨头、甚至狠狠薅楚倚青一把的快感，像魔鬼的低语，在他耳边不断回响。
    许久，王历缓缓坐直身体。他再次看向那个狼牙雕塑，嘴角一点点勾起，最终形成一个冰冷、贪婪、充满算计和狠戾的笑容。
    那笑容里，再无半分白日里面对许星尘时的“弥勒佛”般的和气，只剩下属于丛林野兽的凶残。
    他拿起手机，对着话筒，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断和即将掀起腥风血雨的兴奋：
    “成交。”
    电话那头，远在千里之外某个阴暗房间里的楚子衿，似乎也无声地笑了。
    他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丝大仇即将得报的阴冷快意：
    “合作愉快，王总。接下来，就看你的表演了。”
    ---
    回到思哲酒店奢华的行政套房，许星尘疲惫地将自己摔进柔软的大沙发里。与王历的初次交锋耗费了他大量心神，那种表面和气、暗藏机锋的氛围让他身心俱疲。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想放空一会儿。
    习惯性地摸出手机，想看看朋友们有没有新的信息轰炸。屏幕亮起，微信图标上果然跳着小红点。他随手点开——
    目光触及最顶端那个对话框的瞬间，许星尘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呼吸都停滞了。
    y：【嗯。】
    那个孤零零的、冷淡无比的“嗯”字，像一枚冰冷的图钉，狠狠地扎进他的视线里。
    而在这个“嗯”字的上方，赫然是他下午刚到酒店时，信心满满发出去的报平安消息：
    小尘埃quq：【已安全抵达A市战场！入住思哲，环境不错，视野开阔。感谢你的续命咖啡，已经喝完了！下午两点会晤王总，晚上他设宴。放心，我一定牢记教诲，保持清醒，量力而行！等我的好消息！（斗志昂扬的握拳表情包）】
    轰——！
    许星尘感觉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凉的麻木和一种近乎荒谬的绝望感。
    他！又！发！错！了！
    是他对着镜子信誓旦旦“这次绝对不能再出错”之后！
    “许星尘……你特么真是……”他张了张嘴，想骂点什么，却发现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股巨大的、铺天盖地的尴尬和无力感席卷了他。
    昨晚长达五小时的酒后哭诉电话的社死感还没完全消散，今天又精准地把给贺誉的“战场汇报”发给了楚倚青！
    他看着那个“嗯”，想象着楚倚青收到这条充满“斗志昂扬”语气的消息时，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嘲讽？无语？还是……根本懒得理会？
    巨大的尴尬和难堪将他淹没。他盯着屏幕，足足有十几秒，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弃感涌了上来。
    “算了……爱咋咋地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丢脸了。
    许星尘长长地、认命般地吐出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麻木。
    他手指飞快地向上滑动，彻底退出了与楚倚青的聊天框，仿佛那个置顶的名字是个烫手的山芋。
    鸵鸟战术，是他此刻唯一的选择。
    他现在急需朋友的温暖和吐槽来治愈这颗千疮百孔、再次遭受“社死”重创的心！
    他点开了那个名为【S市F4】的四人小群。
    小尘埃quq：【@全体成员兄弟们！我宣布！我社死了！还是连续剧！双杀！】后面跟了一个灵魂出窍的崩溃表情包。
    消息刚发出去，群里立刻炸开了锅。
    张。：【？？？啥情况？许大少爷你又被哪个不长眼的拍了醉酒丑照发朋友圈了？快！发出来让兄弟乐呵乐呵！[搓手期待。jpg]】
    誉满天下：【双杀？听起来很刺激！展开说说？是不是王胖子给你下马威了？还是你终于忍不住在谈判桌上掀桌子了？[吃瓜看戏。jpg]】
    两人一唱一和，插科打诨的劲头瞬间冲淡了许星尘的阴霾。
    小尘埃quq：【比那个惨一百倍！我又双叒把给贺誉的报平安信息！发！给！楚！倚！青！了！[原地去世。jpg][裂开。jpg]】
    张。：【…………………………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许星尘！[捶地狂笑。gif]连续剧！果然是连续剧！昨天五小时电话，今天精准投喂！楚总今天收到你的”战场汇报”是不是很欣慰啊？[狗头保命。jpg]】
    誉满天下：【卧槽？！[震惊我全家。jpg]许少！你……你这手滑的也太精准了吧？！我还吐槽你给小芫和张少都发了唯独不给我发呢！[笑哭][笑哭]我都能想象楚总看到本来应该发给我的消息时，那表情……啧啧啧，估计得冻死方圆十米！不过……等等！他居然还回了个”嗯”？这反应有点意思啊……[思考。jpg]】
    看着屏幕上张泽明刷屏的狂笑表情包和贺誉的吐槽调侃，许星尘原本紧绷的神经莫名地松了下来，甚至忍不住跟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还是很尴尬，但被朋友这样没心没肺地调侃一番，反而有种奇异的治愈感。是啊，生活已经如此狗血，除了笑还能怎么办呢？
    【滚蛋！张泽明你笑个屁！贺誉你给我闭嘴！我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恼羞成怒。jpg]不过说真的，王胖子那边……唉，谈判不太顺利。那老狐狸，看着笑呵呵的，咬得死紧，寸步不让。感觉他根本没把我们当平等合作伙伴，就想把我们当肥羊宰。】
    一直没说话的唐梓芫此时出现了。
    芫：【小心王历。他手段不干净。尤其晚上。】
    唐梓芫的发言一如既往的简洁、冷静，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群里刚刚活跃起来的轻松气氛。
    他精准地捕捉到了重点——晚上。
    许星尘的心也沉了沉。
    【嗯，我知道。晚上他约了在”云顶”吃饭。】
    这条消息发出后，群里出现了短暂的、诡异的沉默。
    没有新的表情包，没有吐槽，迟迟没有新消息跳出来。
    许星尘看着那片沉默，心头那点因朋友调侃而升起的暖意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不安。他忍不住发了个问号：
    小尘埃quq：【？】
    又过了几秒，张泽明的消息才跳出来，语气明显凝重了许多：
    【阿尘……那个”云顶”……我虽然没去过，但听A市那边的朋友提过两嘴，不是什么单纯吃饭的地方……鱼龙混杂得很。王胖子选那儿，肯定没安好心。要不……你找个借口推了吧？身体不舒服？水土不服？都行！】
    紧接着是贺誉，也收起了玩笑的口吻：
    【许少，张少说得对。王历摆明了是想在酒桌上施压。他那个人，灌酒、设套、玩阴的，手段多得很。你现在人在他的地盘，孤身一人，太危险了。别硬扛，推掉。合作可以慢慢谈，安全第一。】
    最后是唐梓芫，言简意赅，却带着最重的分量：
    【推掉。不管用什么理由。保持手机畅通，有事立刻联系。】
    看着屏幕上朋友们一条条充满担忧和劝诫的消息，许星尘握着手机，指尖微微发凉。
    下午谈判时王历最后那个带着深意的眼神，那句强调的“酒桌上再好好聊聊”，此刻都变得格外清晰而危险。贺誉和张泽明他们不是危言耸听。
    他原本还带着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倔强，此刻在朋友们一致的担忧和唐梓芫冷静的警告下，那点倔强也动摇了。
    他确实不想在王历面前露怯，但更不想把自己置于未知的危险之中。
    小尘埃quq：【……知道了。管家公们。[翻白眼。jpg]我想想办法推掉。放心吧，我会小心的。手机24小时待命，真有事肯定第一个摇你们！】
    发完这条，许星尘放下手机，长长地吁了口气。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A市璀璨却陌生的夜景。
    “云顶”……看来是不能去了。得想个合适的、不让王历起疑又无法拒绝的理由。
    而在他看不到的网络彼端，S市，楚氏顶楼的总裁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楚倚青的私人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那个显示着【已安全抵达A市战场……】的对话框上。
    那个“嗯”字，孤零零地悬在下面。
    男人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轻轻摩挲着，深邃的眼眸里，映着窗外城市的流光，也映着一抹浓重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