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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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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张泽明几乎是半扶半抱地带离那座冰冷的公寓,坐进车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的城市街景,许星尘的大脑一片空白。
    自由了?
    真的……自由了?
    没有看守,没有冰冷的命令,没有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楚倚青……真的放他走了?像一场漫长而恐怖的噩梦终于惊醒,留下的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茫然。他不敢相信,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它真的回来了,不再是摆设。
    巨大的、几乎将他淹没的虚脱感过后,是排山倒海般袭来的莫名的悲伤。
    那悲伤如此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大颗大颗地滚落,浸湿了衣襟。
    即使有恨,那深入骨髓的爱恋似乎也并未消失,反而在解脱的这一刻,混合着委屈、痛苦和失去的钝痛,清晰地翻涌上来,啃噬着他的心。
    他搞不清楚自己的内心。
    回到许家,踏入温暖明亮的客厅,看到母亲周雅瞬间通红的眼眶和父亲许建业强压着担忧却依旧泄露关切的严肃脸庞,还有张泽明愤愤不平的怒骂……
    所有的委屈和脆弱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扑进母亲怀里,像小时候一样失声痛哭。
    家人和朋友都知道了楚倚青对他所做的一切,愤怒和心疼交织。
    接下来的日子,他被温暖的亲情和坚固的友情密密实实地包裹起来。
    周雅变着法子给他煲汤补身体,许建业虽然脸色依旧不好看,但眼神里的关切藏不住,默许了他所有的“任性”。
    张泽明几乎成了他的影子,拉着他打游戏、看球赛、去以前常去的酒吧坐坐,用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式试图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贺誉也经常来,有时会带上唐梓芫。
    两人在热恋期,经常会喂许星尘和张泽明吃狗粮,虽然可能只是贺誉的一厢情愿。
    起初许星尘还有些拘谨,但唐梓芫身上那种清冷疏离却异常清醒通透的气质,让他莫名感到安心。
    唐梓芫话不多,但总能一针见血地化解许星尘某些钻牛角尖的想法,或者只是安静地陪他待着,给他一种无声的支持。
    许星尘渐渐对他产生了仰慕之情,觉得他聪明、清醒、活得明白。
    两人之间建立起一种类似兄弟的信任和默契。张泽明、贺誉、许星尘、唐梓芫四人偶尔的聚会,成了许星尘生活中难得的轻松时光。
    在家人和朋友小心翼翼的呵护下,许星尘的身体渐渐养了回来,脸颊有了点血色,空洞的眼神里也慢慢重新凝聚起一点属于“许大少爷”的鲜活神采。
    他试着重新接触公司的一些事务,偶尔也会和张泽明一起,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大笑几声。
    表面上看,那个阳光活泼的许星尘似乎在一点点回归。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深夜独处时,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发呆。
    心口某个地方,像是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留下一个无法填补的空洞。那些刻意回避的记忆碎片,那个人的眉眼、声音、怀抱的温度,甚至是最后那个带着绝望哽咽的拥抱……
    总会在寂静的深夜里悄然浮现,带来一阵阵绵长而尖锐的刺痛。爱恨交织,难以分辨,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恍如隔世的怅惘。
    ---
    许星尘离开后的公寓,彻底变成了一座寂静的坟墓。
    最初几天,楚倚青强迫自己不去想。
    他像一台上紧了发条的机器,疯狂地投入工作。他动用了所有雷霆手段,以前所未有的狠辣和精准,对楚子衿和林子玥展开了毁灭性的报复。
    他抓住林子玥家族生意中所有见不得光的把柄,精准打击,毫不留情。林家那点根基在楚氏庞大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很快便宣告破产,林子玥一家狼狈逃离S市,销声匿迹。
    楚子衿在楚氏内部的势力也遭遇重创,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兴风作浪。
    工作成了他唯一的麻醉剂。他把自己埋在文件、会议和冰冷的数字里,试图用无休止的忙碌填满每一分每一秒。
    然而,一旦停下来,巨大的空虚感便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没有许星尘的日子,好像没什么两样。公寓依旧整洁冰冷,生活依旧按部就班。……除了心口,那个地方疼得仿佛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空荡荡的,只剩下呼啸的冷风。
    头几天,床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人身上淡淡的、熟悉的清冽气息,他像个瘾君子一样贪婪地呼吸着那点微弱的慰藉。
    但很快,那点气息就被冰冷的空气彻底稀释、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让人清理了公寓里所有属于许星尘的东西。。。。虽然许星尘大部分都带走了。
    洗漱用品、那些被无视的昂贵礼物、他曾经睡过的枕头……都被打包处理掉,仿佛要将这个人存在的痕迹彻底抹除。
    公寓恢复了最初的、属于楚倚青一个人的冰冷整洁,空旷得可怕。
    许星尘仿佛从未在这里出现过,从未像一束光一样照亮过他灰暗的生命。
    然而,回忆却无处不在。
    客厅的沙发角落,仿佛还残留着他蜷缩发呆的身影。
    厨房的岛台边,似乎还能看到他笨拙地做饭,对着自己期待的笑。
    浴室的镜子里,恍惚还能映出他裹着浴袍、头发湿漉漉的鲜活模样。
    ……还有那张大床,如今冰冷空旷,只剩下他一个人辗转反侧,被无边的孤寂和悔恨啃噬。
    巨大的空虚、刻骨的悔恨、蚀骨的思念……日夜缠绕着他,啃噬着他的灵魂。
    他开始酗酒,昂贵的烈酒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去,试图用灼烧感麻痹心脏的剧痛,却只换来更深的空虚和头痛欲裂。
    酒醒后,又是更疯狂的工作,像一个行尸走肉,用机械的忙碌逃避内心的审判。
    他看着空荡荡的公寓,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品尝到“失去”的滋味。这种痛苦,比许星尘在时带给他的任何痛苦都更甚千倍万倍。
    也正是在这无边无际的痛苦深渊里,他才真正开始反思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那些冰冷的威胁、刻薄的侮辱、强硬的掌控……他带给许星尘的伤害,此刻如同慢镜头般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每一次都带来凌迟般的痛楚。
    他第一次深刻地理解到,自己所谓的“爱”,是多么扭曲和可怕。
    贺誉偶尔会来看他,带着公事,也带着担忧。看着他日益憔悴、眼底布满红血丝、周身散发着死寂气息的样子,贺誉也只能叹息。
    他会强行拉楚倚青出去吃顿饭,或者只是默默地陪他坐一会儿,递给他一杯温水而不是酒。
    唐梓芫在听贺誉说起楚倚青的状态后,沉默片刻,清冷地说了一句:“活该,但也算有救。”这话由贺誉转述给楚倚青时,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有对其醒悟的肯定,也有一丝旁观者的怜悯。
    许星尘在家人和朋友筑起的温暖港湾里,艰难地舔舐着伤口,努力地重建着自我。
    他与唐梓芫的友情日渐深厚,那份仰慕和信赖成了他疗愈过程中的重要一点。
    生活似乎在慢慢回归正轨。
    而楚倚青却困在过去。
    他站在废墟之上,承受着失去挚爱的极致痛苦,在无尽的悔恨和孤独中,第一次开始笨拙地、痛苦地学习如何真正去爱一个人。
    一个他可能永远失去的人。
    ---
    时间在楚倚青行尸走肉般的生活里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
    许星尘离开的第十天,一个普通的下午,窗外的阳光刺眼得有些讽刺。
    贺誉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夹,神色异常凝重地走进了楚倚青冰冷空旷的办公室。楚倚青正埋首在一堆文件中,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但眼底的疲惫和空洞无法掩饰。
    “楚总。”贺誉的声音很沉,带着一种不忍,“……查到了。”
    楚倚青从文件堆里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他以为又是楚子衿的什么动作。
    贺誉将文件夹轻轻放在他面前光洁的桌面上,没有打开:“是关于……那件事的。照片的事。”
    “照片”两个字像一根生锈的针,猛地刺进楚倚青早已麻木的神经。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目光缓缓聚焦在文件夹上。
    “咖啡厅的监控,我们的人费了些周折,拿到了完整的、未剪辑的版本。”贺誉的声音很低,“还有……许家那个老花匠,他主动找到了我们安排的人,说……有些事压在心里不安,觉得对不住许少爷。”
    楚倚青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他伸出骨节分明、却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指,翻开了文件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张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
    不再是之前林子玥发来的那些角度刁钻、充满暗示性的画面。而是连贯的、清晰的记录。
    画面中,许星尘独自坐在角落,眉头微蹙,显然并不情愿赴约。
    林子玥姗姗来迟,脸上带着刻意的、温润的笑容,但眼神闪烁。
    许星尘全程身体后倾,与林子玥保持着明显的距离。
    最关键的那一幕——林子玥说了句什么,身体向许星尘倾斜,刻意凑近许星尘,手指在许星尘唇角擦了擦。
    而许星尘在那一刻,身体是本能地向后躲闪的,脸上是猝不及防的惊讶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绝非照片上捕捉的“微笑”!
    林子玥得逞后迅速拉开距离,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许星尘很快站起身,脸色难看地说了句什么,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厅。背影带着明显的愤怒。
    楚倚青死死地盯着那些截图,尤其是许星尘向后躲闪时脸上那清晰的厌恶和惊怒。
    每一个像素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接着,是花匠的证词笔录。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话语朴实甚至带着惶恐:
    “……那天下午,林先生找到我,塞给我一包好烟,还有几张票子……他说,让我留意一下楚先生……咳,就是楚总,什么时候会单独来许家附近……然后给他发个消息就行……他说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不想碰到楚总尴尬……我,我一时糊涂,想着就是报个信儿,没啥……他就会给我钱。还有。。。让许少爷去。。。聊聊天。谁知道……后来听说许少爷和楚总闹得那么厉害……我这心里……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我对不住许少爷,他平时对我们下人可好了……”
    证词后面附着花匠收到林子玥转账的记录截图,时间点就在楚倚青收到照片前几小时。
    真相,赤裸裸、血淋淋地摊开在楚倚青面前。
    不是什么背叛。
    不是什么廉价深情。
    不是什么寻找“干净”的替代品。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恶毒的陷阱。是楚子衿和林子玥联手布下的局!
    而他楚倚青,自诩精明、掌控一切的楚氏掌权者,却成了这个陷阱里最愚蠢、最残忍的帮凶。
    “砰!”
    楚倚青手中的钢笔被他无意识地生生捏断。墨汁溅满了他的手和昂贵的文件,他却浑然不觉。
    心口,不只是痛。
    那是一种比痛更可怕的感觉——一片荒芜的、死寂的空白。
    极致的、冰冷的真空感瞬间攫住了他所有的感官。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了他的喉咙,肺部所有的空气被瞬间抽空。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徒劳地挣扎在窒息的边缘。
    怎么会……想不到?
    为什么……就想不到?!
    那么明显的破绽,那么拙劣的表演。
    许星尘是什么样的人?他骨子里比谁都纯情认死理。他如果真的移情别恋,怎么会是那种反应?!他如果真的嫌弃自己的“脏”,又怎么会一次次忍着委屈和心寒,留在他身边直到被彻底摧毁?!
    是自己。
    是自己被嫉妒、被愤怒、被长久以来因为家庭衍生的对“背叛”的恐惧蒙蔽了双眼。
    是自己那病态的占有欲和不信任感,亲手将许星尘的每一次解释和委屈都扭曲成了谎言和心虚。
    是自己,用最恶毒的语言和冷酷的威胁,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一步步推向了绝望的深渊。
    那些他曾经掷向许星尘的、淬毒的利箭——“廉价”、“恶心”、“谁都可以”、“林子玥的怀抱很温暖”……此刻,带着千倍万倍的力道,狠狠回旋,扎进了他自己的心脏。每一个字都变成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早已溃烂的灵魂。
    证据?
    这些迟来的、冰冷的证据,非但没有带来一丝沉冤得雪的解脱,反而像无数把淬了盐的尖刀,将他凌迟。
    他亲手……毁掉了自己唯一的光。
    楚倚青猛地用手捂住嘴,却无法抑制喉咙深处涌上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残烛。
    压抑的抽气声从他指缝间溢出。
    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冲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贺誉,双手死死撑在冰冷的玻璃上,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着,无声地承受着这迟来的、足以将他灵魂都碾碎的审判。
    窗外阳光灿烂,车水马龙,世界依旧喧嚣运转。
    而他的世界,在真相揭开的这一刻,彻底坍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自我憎恶的黑暗。
    那荒芜空白的痛苦之后,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悔恨烈焰,将他仅存的理智和尊严,焚烧殆尽。

    作者闲话:

    一个小过渡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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