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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倚青最终兑现了承诺,给了许星尘两天时间回许家。
只是那两天他恰好有无法推脱的重要事务,便指派了最信任的贺誉负责接送,顺便……“督促”。
当许星尘坐进贺誉那辆舒适宽敞的SUV副驾时,车窗外的阳光和流动的空气似乎终于让他看起来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他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的脊背有片刻的松懈。
贺誉从后视镜里看着许星尘细微的变化,心中暗叹一声。
这位曾经光芒四射、能把整个场子都带活的许大少爷,如今安静得像一尊易碎的琉璃。他打定主意,要试着和许星尘聊聊,哪怕只是缓解一下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贺誉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刻意轻松、带着点八卦意味的语气开了口:“嗐,许少,跟你说个事儿,我最近……脱单了。”
许星尘没什么反应,只是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贺誉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雀跃和一丝难得的柔软:“是唐梓芫。你们应该见过吧?嘿,你是不知道,我当初追他追得多辛苦!那家伙,心软归心软,可记仇着呢!高中那点破事他能记一辈子!我真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死皮赖脸缠了他好几天……”
他说起唐梓芫,眼神不自觉地温柔下来,连带着开车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不过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现在答应跟我试试了!虽然吧,我感觉可能是我单方面甜蜜多一点,他脸皮薄,但……嘿嘿,总算是在一起了!”
许星尘静静地听着贺誉絮絮叨叨的甜蜜烦恼。
那跳脱的、充满生活气息的语气,像一缕微风吹散了车内凝滞的空气。他紧绷的神经似乎被这轻松的氛围感染,微微放松了一些。
他侧过头,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恭喜。”许星尘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语气真诚。他顿了顿,像是随口问道:“你们以后……要结婚吗?”
这个问题让贺誉愣了一下,方向盘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他脸上兴奋的光彩稍稍收敛,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我嘛……当然是想的!做梦都想!恨不得明天就把他绑去民政局!但是……”
他叹了口气,“小芫家里……你懂的。唐家虽然比不上你们几家显赫,但也是规矩森严,小芫又是长子,他那个弟弟唐沅岑又是个不省心的……唉,路还长着呢。”贺誉的语气里带着憧憬,也带着现实的沉重。
许星尘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浅淡的笑意也慢慢隐去了。
他懂,他太懂了。
门第、家族、责任……更别说他们是同性恋。
这些无形的枷锁,曾经也是他和楚倚青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只是现在……那些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贺誉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又有点沉,赶紧打起精神,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圈子里最近发生的八卦趣事。
他刻意避开了所有与楚倚青相关的字眼,专挑些无关痛痒、甚至有些滑稽的事情来说。
许星尘起初只是安静地听着,渐渐地,也被贺誉那夸张的模仿和生动的描述吸引,紧绷的嘴角终于再次缓缓上扬,露出了一个虽然依旧很轻浅,但总算有了点温度的笑容。
车子最终停在了许家别墅气派的大门前。
车刚停稳,一个人影就风风火火地从大门里冲了出来,正是张泽明。
他显然早就等急了,眼圈有些泛红,冲到刚下车的许星尘面前,二话不说就狠狠搭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声音又气又急,带着浓浓的关切和后怕:
“我去你的许星尘!一声不吭就跟楚倚青玩”私奔”,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我们都快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你丫的还有没有良心了?!”
张泽明嗓门大,带着张家二少爷特有的直率和不加掩饰的担忧。
“私奔”两个字像根无形的刺,狠狠扎了许星尘一下。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迅速扯开一个更大的、带着刻意轻松和掩饰的弧度,用力拍了拍张泽明的背:“急什么急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多大点事儿!”
贺誉也赶紧下车打圆场,笑着插话:“就是!许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嘛!张少,这么久没见,下午哥几个必须聚一聚!我做东!”
张泽明接收到信号,也顺着台阶下,用力点头:“对!必须聚!好好审审这小子!”他揽着许星尘的肩膀就往里走,力道大得像要把人嵌进自己身体里,仿佛这样就能确认发小是真的回来了。
贺誉则留在了外面,看着两人勾肩搭背走进许家大门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眼神里多了几分忧虑。
刚走进客厅,一个的身影已经迎了上来。
周雅穿着素雅的旗袍,看到儿子,眼中瞬间盈满了欣喜和心疼,她快步上前,仔细端详着许星尘的脸,心疼地抬手想摸摸他的脸颊,最终还是化作一声轻柔的叹息:“阿尘……瘦了。”
许星尘看着母亲关切的眼神,鼻尖又是一酸,但他强行压下,露出一个尽可能灿烂的笑容,自然而然带上了点撒娇的意味:“妈!哪有瘦!就是最近……嗯,有点忙,瘦一点很正常嘛!精神好着呢!”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
“爸呢?”许星尘环顾了一下客厅,没看到父亲许建业的身影。
“你爸公司有事,一般这时候都不在。”
周雅拉着儿子的手在沙发上坐下,柔声道,“知道你回来,他嘴上不说,心里是高兴的。早上还念叨着让厨房做你爱吃的糖醋鱼。”
许星尘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些说不清的失落。
松口气是怕精明的父亲看出自己强颜欢笑下的端倪,失落则是……他其实很想念父亲严厉外表下那份深沉的关心。
张泽明也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嚷嚷着:“管许叔干嘛!许星尘,快老实交代!你这段时间到底……”
他话说到一半,看到周雅不赞同的眼神,又讪讪地住了嘴,改口道:“……算了算了,先不说这个!阿姨,许星尘好不容易回来,我们聊点开心的!”
周雅笑着点头,吩咐佣人上茶和点心。
三人坐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温暖而明亮。
周雅和张泽明聊着轻松的话题,家里的琐事,圈子里一些无伤大雅的趣闻。许星尘努力融入着,笑着,应和着。
阳光很暖,茶点很香,母亲的声音很温柔,发小的吐槽很鲜活。
这曾经是他最熟悉、最安心的港湾。
可只有许星尘自己知道,在这看似温馨和谐的画面之下,他的心,像被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罩子隔开。
那些欢声笑语传到耳边,却仿佛隔着一层水,模糊不清。他笑着,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坐在这里,灵魂却仿佛还困在那座冰冷的、楚倚青为他打造的华丽囚笼里。
这短暂的温暖时光,反而更深地映照出他此刻处境的冰冷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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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誉选的是一家新开的高档私房菜馆,环境清幽雅致,包厢临水,窗外是精心打理的小庭院。
包厢里是圆桌,贺誉早早就到了,点好了菜,特意嘱咐要清淡些,又加了几道许星尘平时偏爱的口味。
张泽明风风火火地拉着许星尘进来时,贺誉正慢悠悠地品着茶。
看到两人,他立刻放下茶杯,脸上堆起招牌式的、带着点圆滑的精明笑容,站起身热情招呼:“哎哟,两位少爷可算来了!快快快,坐!菜我都点好了,就等你们开席!”
他亲自拉开主位旁边的椅子,示意许星尘坐。
许星尘有些迟疑,张泽明却不管那么多,一屁股坐在许星尘另一边,嚷嚷道:“贺誉,你够意思!这地方看着就不便宜!今天非得吃穷你不可!”
贺誉哈哈一笑,挥手让服务员开始上菜:“尽管吃!管够!张少你敞开了造,能吃穷我算你本事!”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许星尘。许星尘坐下后显得很安静,眼神有些放空,只是礼貌性地对贺誉笑了笑。
精致的凉菜很快摆上桌:水晶肴肉剔透如琥珀,醉虾饱满弹牙,还有一道清爽的凉拌冰草。贺誉拿起公筷,熟练地给许星尘和张泽明布菜,尤其是给许星尘夹了好几块肴肉和醉虾:“来来来,许少,尝尝这个,他家招牌,清爽开胃。”
张泽明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动了,边吃边含糊地夸赞:“嗯!不错!这虾够鲜!”他动作豪放,吃得满嘴流油,和旁边安静小口吃着冰草的许星尘形成鲜明对比。
热菜陆续上来。贺誉点得很用心:清蒸东星斑火候正好,鱼肉雪白细嫩;蟹粉狮子头个头饱满,汤汁浓郁;一道素雅的鸡枞菌炒芦笋,翠绿鲜嫩;还有一道贺誉特意点的、许星尘以前提过想试试的樱桃鹅肝,被做成精致的樱桃模样摆在小碟里。
“许少,尝尝这个,你不是说想吃吗?”贺誉把装着樱桃鹅肝的小碟推到许星尘面前,带着点邀功的意味。
许星尘看着那几颗红艳艳的“樱桃”,眼神似乎恍惚了一下,才低声道:“谢谢。”他用小勺舀起一颗,放进嘴里。
细腻的鹅肝酱混合着酸甜的果酱在舌尖化开,口感层次丰富,是难得的美味。但他只是机械地咀嚼着,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享受。
张泽明则对那道蟹粉狮子头情有独钟,用勺子挖了一大块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还不忘竖起大拇指:“贺誉!这个绝了!又鲜又嫩!比我家厨子做得好!”
他吃得兴起,拿起旁边的饮料就猛灌一口,结果被冰得龇牙咧嘴。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贺誉看得好笑,又无奈地摇头。他转头看向许星尘,发现他面前的狮子头只动了一小口,东星斑也只夹了两筷子,倒是那盘清淡的芦笋吃了不少。
“许少,不合胃口吗?要不要再加点别的?”贺誉关切地问。
许星尘连忙摇头,勉强笑了笑:“没有,很好吃。就是……中午在家吃多了点,还不饿。”他拿起果汁杯,小口抿着,视线又有些飘向窗外波光粼粼的水面。
贺誉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维持着笑容,开始刻意活跃气氛。
他充分发挥了自己“八卦精”和“段子手”的本领,绘声绘色地讲起圈子里几个不着调的二世祖最近闹出的笑话,什么飙车被交警追了三条街啊,为了追个小明星闹得鸡飞狗跳结果人家正主另有其人啊……他讲得眉飞色舞,语气夸张,动作也丰富。
张泽明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爆发出洪亮的笑声,拍着桌子叫好:“哈哈哈!老李家那傻儿子!”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完全沉浸在贺誉营造的欢乐氛围里。
许星尘也被贺誉生动的描述和发小夸张的反应逗得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清浅但真实的笑容。
他看着张泽明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暖意和怀念,仿佛回到了以前无忧无虑、和张泽明一起聊八卦的日子。
贺誉捕捉到许星尘这个难得的、不掺杂质的笑容,心中稍安,更是卖力地讲着,努力让这顿饭的气氛轻松起来。
他甚至开始打趣张泽明:“张少,听说你最近也……”话没说完,就被张泽明红着脸打断:“贺誉!你闭嘴!吃你的饭!”
包厢里充满了张泽明的大嗓门、贺誉的调侃和许星尘偶尔的轻笑声。
精致的菜肴冒着热气,窗外庭院流水潺潺,阳光透过竹帘洒下斑驳的光影。
贺誉看着眼前暂时放下心防、眉眼间终于有了一丝鲜活气息的许星尘,再看看旁边没心没肺、吃得正欢的张泽明,心中感慨万千。
这顿饭,他做东,不仅仅是为了“聚一聚”,更是希望能为这个被困在冰冷牢笼里的朋友,偷来片刻真正的阳光和喘息。
然而,当许星尘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紧闭的包厢门,或者侍者进来换骨碟时他身体那瞬间不易察觉的僵硬,贺誉便知道,那无形的枷锁,从未真正离开。眼前的轻松,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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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冰冷豪华的公寓里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带着粘稠的窒息感。
许星尘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安静地存在着。楚倚青让他待在客厅,他就坐在沙发角落,望着虚空;让他吃饭,他就拿起筷子,机械地拨弄着碗里的食物,几乎不送进嘴里;让他回房休息,他就安静地躺下,闭上眼睛。
他不再反抗,不再质问,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吝于给予。然而,这层看似平静的薄冰之下,是精神持续不断的、无声的崩塌。
夜晚成了最漫长的酷刑。许星尘躺在床上,睁着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直到窗外泛起灰白。
极度的疲惫偶尔会将他拖入浅眠,但紧随而来的就是无尽的噩梦。楚倚青冰冷刻薄的话语如同实质的利刃刺来,散落的照片上林子玥的笑容扭曲放大,那句“许家的命运在你手里”化作冰冷的锁链缠绕脖颈……
每一次,他都在窒息般的恐惧中猛然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黑暗中,他蜷缩成一团,大口喘息,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白日的强撑在回到这个牢笼后彻底瓦解。面对餐桌上精致昂贵的菜肴,许星尘只觉得胃里沉甸甸地翻涌着恶心。
他勉强在许家、在贺誉面前吃下的那点东西,此刻成了负担。他吃得极少,动作缓慢而抗拒,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曾经饱满的脸颊凹陷下去,下巴尖得戳人,宽大的睡衣罩在身上,空荡荡的,衬得他愈发单薄脆弱。
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整个人透着一股被风一吹就会消散的凋零感。
楚倚青的任何靠近,无论是试图给他披上外套,还是想将他拉进怀里,都会引发许星尘身体本能的、无法掩饰的僵硬和细微的躲闪。
眼神里是深切的恐惧,如同看着会噬人的猛兽。那些被随意放在角落的、价值连城的礼物,他连余光都不曾扫过。
有一次,楚倚青不知从哪里听说他以前爱吃某家老字号的点心,特意绕了大半个城买回来,还带着刚出炉的温度。他默默放在许星尘手边。
许星尘只是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直到那点心的香气彻底冷掉、变硬,也未曾碰一下。
楚倚青沉默地收走了冷硬的点心,连同自己那颗被无声拒绝、砸得生疼的心。
更深的夜里,当楚倚青以为许星尘终于“睡着”时,他会悄无声息地走进卧室。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沉默。
他坐在床边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只是长久地凝视着床上那个蜷缩着的、单薄脆弱的身影。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勾勒出许星尘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侧脸和尖尖的下巴。
楚倚青的手指悬在半空,指腹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凉的脸颊,却又在最后一刻猛地蜷缩回来,紧握成拳。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痛苦、迷茫、挣扎,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无措。低哑的、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从他紧抿的唇间溢出,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阿尘……”
这一刻,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认知,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楚倚青的心脏。
他在杀死许星尘。他正用自己冰冷的掌控和自以为是的“拥有”,一点点扼杀掉那个曾经光芒四射、像小太阳一样撞进他生命里的许星尘。
他得到了一具温顺的躯壳,却永远失去了那个鲜活的灵魂。巨大的恐慌和尖锐的痛楚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天深夜,死寂的主卧里传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楚倚青几乎是瞬间从浅眠中惊醒,心脏骤停。
他猛地坐起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到许星尘不知何时已从床上坐起,整个人蜷缩在床角最深处,双臂死死抱住膝盖,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他大口喘着气,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正被无形的恶魔追赶撕咬,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几缕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阿尘!”楚倚青的心猛地揪紧,几乎是本能地倾身过去,伸出手臂想要将那个颤抖不止的身体拥入怀中安抚。
他想驱散他的恐惧,只想告诉他“没事了,我在”。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许星尘肩膀的瞬间——
许星尘像是被他指尖的温度烫伤,猛地抬起头。
那双涣散的眼睛在看清靠近的人是楚倚青时,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爆发出比噩梦更深切的、刻入骨髓的恐惧。
他发出一声更加尖锐的尖叫:“别碰我!!”
那声音里的绝望和抗拒,如同一把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楚倚青伸出的手,更刺穿了他强撑的冷静。
楚倚青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许星尘,看着他眼中那赤裸裸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恐惧和抗拒,看着他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濒临崩溃的小兽,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缩得更紧,仿佛要挤进墙壁里消失。
巨大的痛楚和冰冷的现实如同冰水当头浇下。许星尘不再无声流泪,只是死死咬着下唇,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抽噎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冰冷的床单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楚倚青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伸出的手悬在空中,指尖一寸寸冰凉。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他而彻底崩溃的灵魂,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绝望,第一次,没有用强硬的姿态去靠近,去掌控。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巨大挫败、深刻痛苦和茫然无措的情绪淹没了他。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那只伸出的手,极其缓慢地、沉重地垂落下来。
他深深地、痛苦地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被绝望笼罩的许星尘,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对不起。”楚倚青说,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步伐沉重而踉跄地,几乎是逃离般地,退出了这间充满窒息绝望的卧室。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楚倚青背靠着冰冷的房门,高大的身躯缓缓滑落,跌坐在走廊的地毯上。
黑暗中,他双手插入发间,指节用力到泛白。刚才许星尘那声充满恐惧的“别碰我”,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这无声的退却,是“强求”彻底失败的标志。
他用威胁筑起的牢笼,困住的不是爱人,而是一个因他而破碎、只剩下恐惧的幽灵。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自己“爱”的毁灭性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