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倚青今天破天荒地没加班，甚至比平时早了不少，不到五点就推开了别墅的门。
    客厅里，许星尘正没骨头似的瘫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屏幕放空，一部电影演了什么都稀里糊涂。
    听见开门声，他猛地弹起来，眼睛瞬间亮了，像被注入了活力：“阿倚！今天这么早啊！”语气里的惊喜藏都藏不住。
    楚倚青换鞋的动作没停，只抬眼轻飘飘地扫了他一下。
    那眼神没什么温度，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像冰冷的探针。
    许星尘心里咯噔一下，刚扬起的笑容僵在脸上。
    楚倚青不高兴？因为什么？工作上的事？
    他没敢多问，习惯性地凑过去想接楚倚青脱下的外套，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我帮你挂。”
    楚倚青却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不用。你看你的。”说完，径直拿着外套走向衣帽间，没再多看他一眼。
    伸出去的手落了空，尴尬地悬在半空。
    许星尘脸上的笑容彻底垮了，慢慢收回手，低低应了声：“……哦，好。”
    心像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又闷又涩。
    他看着楚倚青挺拔却透着疏离的背影消失在衣帽间门口，眼神一点点黯淡下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楚倚青要把外面的情绪带回来，撒在他身上？
    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让他迷茫又不安，更多的是委屈和难过。他那么喜欢他，可楚倚青呢？
    晚餐的气氛沉默得让人窒息。长条餐桌，两人各坐一端。
    楚倚青慢条斯理地吃着，动作优雅，却一言不发，周身散发着低气压。
    许星尘坐在他对面，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地用勺子戳着碗里的饭粒，食不知味，连头都不敢抬得太高。
    楚倚青很快吃完了。他放下餐具，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一丝不苟。
    这才抬眼，目光没什么温度地落在对面那颗低垂的脑袋上，声音平静无波：“吃完了么。”
    许星尘像被按了开关，猛地抬起头，脸上几乎是瞬间就挤出了惯常的、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灿烂笑容，眼睛也努力亮起来：“……嗯！吃完了！”
    他总是这样，只要楚倚青肯搭理他，哪怕只是简单一句话，他就能立刻从沮丧里活过来，像被点亮的小灯泡。
    楚倚青看着他那双瞬间亮起的眼睛，心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这种对他展现的、近乎本能的雀跃和讨好……
    是只对他一个人这样，还是对别人也会？这个念头像根细小的刺，让他眼神更冷了一分。
    “跟我过来。”楚倚青起身，丢下这句话，径直走向书房。
    许星尘赶紧放下勺子，小跑着跟上去，像条生怕被主人丢下的小狗。
    进了书房，楚倚青示意他坐下。
    许星尘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刚才餐桌上的沮丧似乎被楚倚青的主动召唤驱散了一些，他又用那种带着点期待和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楚倚青：“阿倚，怎么啦？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他还是试图关心他。
    楚倚青没回答，目光先是在许星尘的左手腕上停留了一瞬——那条铂金链子好好地戴着。
    确认了这一点，他眼底深处那点冰冷的审视才似乎缓和了极其微小的弧度。
    他这才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感：“以后出门，跟我报备。”
    许星尘一愣，心里下意识地涌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报备？他又不是犯人……楚倚青对他的管束，似乎越来越紧了。
    但他不敢也不想表现出任何异议，只是顺从地点头：“……好。”
    他甚至主动往楚倚青那边挪了挪椅子，语气带上点软软的、讨好的意味，像是在解释和安抚：“我下午就是觉得家里太闷了，去咖啡店坐了一会儿……你别不高兴了，好不好？我哄哄你？”
    看着许星尘主动靠近，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讨好，楚倚青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微微松弛。
    他眼底掠过一丝满意和不易察觉的愉悦。
    他没有拒绝许星尘的靠近，反而伸出手，带着掌控的意味，将人揽近了些。
    他低下头，吻上许星尘的唇。
    许星尘他好像听见楚倚青沉沉的嗓音紧贴着他的耳廓说了句什么，声音又低又模糊，听不清。
    楚倚青说的是：“许星尘，你是我的。”
    带着绝对的占有和宣告，冰冷而偏执。
    可惜，许星尘一个字也没听清。
    ---
    贺誉这几天像换了个人，走路带风，嘴角总噙着压不住的笑，在楚倚青面前晃悠的频率也高得离谱。
    楚倚青被他烦得不行，终于在他第五次“不经意”提起那个名字时，冷冷地掀了下眼皮：“说重点。”
    贺誉搓着手，脸上带着罕见的、近乎谄媚的笑：“楚总，帮个忙呗？小芫回来了，明晚在他家弄个小聚……你陪我一起去？”
    他顿了顿，赶紧补充，“许少爷也带上！人多热闹！”
    楚倚青嗤笑一声，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那点心思谁不知道”。
    贺誉那点道行，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无非是怕自己单独去吃了闭门羹，或者场面太尴尬，拉他去镇场子兼壮胆。
    贺誉念念不忘的那个白月光唐梓芫，楚倚青略有耳闻。
    唐家是S市的书香门第，底蕴深厚但家势并不煊赫。唐梓芫是家中大少爷，被保护得极好，性格清冷矜持，气质干净纯粹，没有楚倚青那些深沉的城府和阴暗面。
    高中时，家境普通靠奖学金进入贵族学校的贺誉，性子跳脱顽劣，偏偏一眼就喜欢上了窗边默默看书的唐梓芫。
    贺誉对这位“高岭之花”展开了死缠烂打的追求。
    两人有过一段懵懂暧昧的时光，但贺誉那时年轻气盛不懂珍惜，高三时一次激烈争吵后，唐梓芫恰好也出国留学了，缘分就此中断。
    贺誉不知道什么心理，这些年一直单着，心心念念，唐梓芫也未曾有过公开恋情。
    “没兴趣。”楚倚青低头继续看文件，拒绝得干脆利落。
    “别啊楚总！”贺誉急了，开始摆事实讲道理（胡搅蛮缠），“你看，梓芫难得回来，圈子里的朋友聚聚，多好的机会！而且星尘在家也闷得慌吧？带他出来透透气多好！再说了，您楚总亲自到场，多给梓芫面子不是？”
    楚倚青被他吵得头疼，想到许星尘最近确实总蔫蔫的待在家里，再看看贺誉那副“你不答应我就赖着不走”的架势，最终还是皱着眉，极其不耐地“嗯”了一声。
    贺誉立刻像中了彩票，千恩万谢地溜了。
    聚会地点在唐梓芫名下的一处清雅别院。
    氛围并不喧嚣，更像是朋友间的小型沙龙。
    楚倚青带着许星尘准时出现时，贺誉已经在了，正围着一个气质清冷的年轻男人打转，那副小心翼翼又殷勤的样子，和平时在公司判若两人。
    那就是唐梓芫。
    许星尘好奇地打量过去。
    唐梓芫确实好看，五官精致，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浅色西装，透着一股疏离的贵气。他话不多，神情淡淡的，举手投足间有种天然的矜持感，气质上乍一看确实和楚倚青有几分相似，都是那种高岭之花的调调。
    许星尘下意识地凑近楚倚青，小声嘀咕：“阿倚，他跟你气质有点像诶，都是那种……冷冷清清的感觉。”
    楚倚青正从侍者托盘里拿过一杯酒，闻言，动作顿了一下。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许星尘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许星尘耳中：“哦？那你喜欢他，还是喜欢我。”
    许星尘的脸“腾”地一下爆红，像熟透的虾子。
    许大少爷没想到楚倚青会在大庭广众下问这种话。
    他慌乱地左右看看，幸好没人注意他们这边。他赶紧压低声音，带着羞恼和急切：“……你胡说什么！肯定是你啊！”语气斩钉截铁。
    楚倚青看着他红透的耳根和急于表白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满意。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保持着两人之间一个在公开场合恰如其分的、并不显得过分亲密的距离，抿了一口酒，目光淡淡扫过全场，仿佛刚才那个带着独占欲的问题从未问出口。
    而贺誉，早就趁唐梓芫和别人寒暄的间隙，狗腿地凑了上去，脸上堆满了笑容，努力找着话题。
    唐梓芫对他依旧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样子，偶尔回应一两句，看不出特别的热络，但也没拒绝他的靠近。贺誉已经很满足了。
    许星尘稍微放松了些，拿起一杯果汁小口喝着，目光随意地扫过三三两两交谈的人群。
    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不远处一个穿着考究丝绒西装、气质温和的年轻男人身上，整个人瞬间僵住了，握着杯子的手指猛地收紧。
    林子玥！
    他怎么也在这里？！
    林子玥显然也早就看到了他。
    他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姿态优雅地站在那里，目光似笑非笑地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许星尘脸上。
    那眼神带着笑意，带着点玩味，带着点了然，甚至还有一丝许星尘不愿深究的……得意？许星尘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
    上次明明明确和林子玥提了自己有对象，让他不要纠缠，他为什么还不放弃？！
    许星尘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下意识地想往楚倚青身后缩，身体却僵硬得动弹不得。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他怎么会在这？！林子玥那张嘴……
    林子玥嘴角勾起一抹看似温柔的笑容，迈着从容的步子，径直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许星尘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膛。
    他感觉身边的楚倚青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僵硬和瞬间紧绷的气息。
    楚倚青微微侧头，目光顺着许星尘惊恐的视线望去，看到了那个正款款走来的、气质独特的年轻男人。
    林子玥走到近前，目光先在楚倚青那张俊美冷峻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
    然后，他才将视线转向脸色发白、眼神躲闪的许星尘，声音带着刻意的熟稔和一丝亲昵：
    “星尘？真巧，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楚倚青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林子玥。
    又是他。
    在之前对许星尘产生兴趣、进行背景调查时，林子玥这个名字就反复出现。
    许星尘大学时的学长，家世尚可，对许星尘近乎偏执的单方面追求在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楚倚青之前也“偶遇”过几次林子玥纠缠许星尘的场面，那种不顾对方意愿的黏腻感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
    所以在正式和许星尘开始之前，他明确要求：和林子玥断干净。
    许星尘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信誓旦旦，眼神清澈：“早就断干净了！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现在呢？眼前这个挂着虚伪笑容、熟稔地叫着“阿尘”的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如此精准地找了过来？
    楚倚青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如同暴风雪来临前的海面，冰冷而危险。
    对许星尘最初的那个印象——那个在gay吧轻佻搭讪、顶着“风流大少”名头、好像和谁都能暧昧不清的许星尘——猛地浮上心头。
    花心？轻浮？难道……许星尘所谓的“断干净”，只是敷衍他？私下里还和林子玥藕断丝连？
    这个念头像毒蛇的信子，狠狠咬噬着楚倚青的心脏，混合着强烈的占有欲和被欺骗的愤怒。他握着酒杯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然而，多年商场沉浮练就的极致冷静和强大的自控力瞬间接管了他的情绪。
    他还没有公开关系的打算，周围大部分人也并不知道他和许星尘的真实关系。
    此刻，他需要扮演的，只是一个恰好在场的、与许星尘有工作往来的“楚总”，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楚倚青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仿佛只是不经意地扫过林子玥，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丝毫停留。
    他微微侧身，姿态优雅而疏离，将舞台完全让给了对峙的两人，只是周身那股无形的低气压，让离他稍近的几个人下意识地噤声远离了些。
    许星尘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和见到林子玥的厌恶。
    他不能让楚倚青误会。他挺直了背脊，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带着一种刻意拉开的距离感：“林子玥，我记得上次，我已经和你说得非常清楚了。”他刻意强调了“非常清楚”几个字。
    林子玥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加深了些，带着一种故作深情的温柔：“阿尘，别这样。我知道上次你说得重，但我还是……很喜欢你。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不是吗？我想再试试。”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旁边沉默的楚倚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和试探。
    楚倚青依旧维持着侧身的姿态，慢条斯理地品着杯中酒液，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与他毫无关系。
    只有许星尘能感觉到，楚倚青那道落在他侧脸的视线，冰冷得像刀锋刮过。
    林子玥的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许星尘只觉得一股烦躁和委屈直冲脑门。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语气已经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坚决：“我说过了，我有对象了。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了。”他必须表明立场！
    林子玥适时地露出惊讶又受伤的表情，演技精湛：“有对象了？……好吧。”他顿了顿，眼神变得“真诚”而“恳切”，“那……可以冒昧问问是谁吗？是哪位这么幸运，能得到阿尘的青睐？我也好……死心。”
    他的目光再次飘向楚倚青，带着赤裸裸的探究。
    许星尘几乎要脱口而出“是楚倚青”！他想光明正大地宣告，想让林子玥彻底死心。
    然而，就在他开口的瞬间，楚倚青的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那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却像一道冰冷的指令，瞬间冻结了许星尘即将出口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
    许星尘喉咙一哽，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闷得发疼。
    他垂下眼，声音有些发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和赌气：“……你不用知道是谁。”
    楚倚青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许星尘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他微微晃了晃酒杯，透明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映着他毫无波澜的脸。
    这一刻的沉默，比林子玥的纠缠更让许星尘难受。
    委屈、不被承认的酸涩、楚子衿那些暗示带来的恐惧、父亲警告的阴影，还有遥远的仿佛是上辈子的寿宴事件。。。所有负面情绪混合着林子玥带来的烦躁，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裹住，几乎窒息。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抱歉，失陪。”许星尘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声音有些发紧。他甚至没再看楚倚青一眼，也顾不上林子玥脸上那抹得逞般的、虚伪的难过，猛地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拨开人群，朝着露台或者洗手间的方向快步走去，只想逃离这个让他难堪又心痛的漩涡中心。
    林子玥看着许星尘仓惶逃离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依旧不动如山、只是眼神愈发深沉的楚倚青，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带着一丝得逞的意味。
    他优雅地举起香槟杯，对着楚倚青的方向，无声地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然后转身，也施施然地融入人群，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楚倚青站在原地，杯中酒液冰冷，一如他此刻的眼神。他看着许星尘消失的方向，又瞥了一眼林子玥融入人群的背影，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
    空气里，只剩下香槟气泡破裂的细微声响，和他心底无声翻涌的、冰冷刺骨的猜忌与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