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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子衿没走。
    这消息像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在楚倚青的喉咙里,不上不下,只带来持续的、令人烦躁的隐痛。
    寿宴那场风暴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却一反常态地滞留在S市,美其名曰“多陪陪爷爷”,实则那双阴冷的眼睛,如同盘旋在猎物上空的秃鹫,时刻准备着寻找新的破绽。
    楚倚青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川流不息的城市,指间的烟燃了大半,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眼底的阴鸷。
    贺誉刚刚汇报完初步的调查结果——楚子衿的行踪很干净,至少表面上滴水不漏,无非是拜访几个与楚家有旧交的老狐狸,或者在几家高级会所出入。
    越是干净,越意味着暗流汹涌。楚倚青太了解他这位大哥了,蛰伏不动,只为等待最致命的一击。
    “继续盯着。”楚倚青掐灭烟蒂,声音低沉冰冷,“他留在S市一天,就别想安生。”
    “明白。”贺誉点头,犹豫了一下,“楚总,那……许少爷那边?”
    楚倚青的视线扫过窗外,没有立刻回答。
    楚子衿的滞留,意味着他和他的人,此刻正像无形的网一样笼罩着S市,也笼罩着他楚倚青的一举一动。
    他不能让许星尘成为那张网上最显眼的猎物,或者说,成为自己的软肋。
    不能给楚子衿任何借题发挥、再次将自己拖入漩涡的机会。
    “不用送了。”楚倚青最终开口,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最近,保持距离。”
    贺誉了然于心,无声退了出去。办公室重新陷入沉寂,只有空调运转的低微声响。
    楚倚青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心底那丝被强行压抑的、因无法掌控而产生的戾气,混合着对楚子衿的轻蔑,翻搅不休。他讨厌这种被监视、被掣肘的感觉。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楚氏顶楼的走廊安静得能听到空调送风的低吟。
    许星尘端着两份还微微冒着热气的精致便当盒,脚步放得极轻,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口。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让那点惯常的小心翼翼被一层更自然、更符合“合作伙伴”身份的平静覆盖。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门内传来楚倚青惯常的清冷声线。
    许星尘推门进去。
    偌大的办公室里,楚倚青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着几份文件,黑框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专注,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冷意和疲惫。
    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
    “楚总。”许星尘的声音放得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他将一个便当盒轻轻放在楚倚青办公桌的角落,位置精准,不会打扰到任何文件。“您的午餐。”
    楚倚青的目光从文件上抬起,掠过那个熟悉的便当盒,最后落在许星尘脸上。
    青年穿着熨帖的浅色衬衫,头发柔软,脸上带着温顺的浅笑,眼神清澈,看起来“正常”极了。
    可楚倚青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笑容下极力掩饰的一丝僵硬,和眼底深处不易察觉的黯淡。他知道,那句“保持距离”的指令,对方收到了,也理解了,并且正在一丝不苟地执行。
    “嗯。”楚倚青淡淡应了一声,视线重新落回文件上,仿佛那便当盒只是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只有他自己知道,看到那个盒子出现,心底那份因楚子衿而起的、翻腾不休的烦躁,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按下去了一点。
    许星尘没有多停留一秒,将另一份属于自己的便当盒拿起,转身准备离开这间弥漫着无形压力的办公室。
    这是他如今唯一能光明正大靠近楚倚青的时间——短暂的午餐时间,以及需要递送文件的时刻。
    这点酸涩中夹杂着微弱甜意的接触,成了他灰暗日子里唯一的慰藉。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时,身后那个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命令意味:
    “等一下。”
    许星尘的脚步瞬间顿住,身体微微绷紧。
    他缓缓转过身,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明显的疑惑,但更深的地方,那点被强行压制的、名为“期待”的小火苗,却不受控制地悄悄燃起了一簇微光。
    他安静地看着楚倚青,像是在等待一个宣判。
    楚倚青的目光终于完全离开了文件,隔着不远的距离,落在许星尘身上。
    青年站在那里,背脊挺直,像一株努力汲取阳光的小树,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坚韧。
    楚倚青刚刚因为楚子衿调查无果而积压的戾气和烦躁,在看到许星尘眼中那簇微弱却固执的期待之光时,竟如同被一阵无形的清风拂过,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
    一种极其陌生的、近乎轻松的情绪,悄然爬上了楚倚青的心头。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紧蹙的眉头在瞬间舒展开来。
    楚总自然不会承认这份突如其来的“好心情”源于眼前这个人。
    他只是觉得,看着那双干净的眼睛里因为自己一句话而重新亮起的光,感觉……还不坏。
    楚倚青没有起身,只是将身体向后,放松地靠进宽大的真皮椅背里,姿态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慵懒。
    他朝许星尘的方向,极其自然地伸出了一只手,掌心向上,指尖微微动了动,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却又比平时少了几分冰棱:
    “过来。”他顿了顿,视线锁住许星尘瞬间睁大的眼睛,清晰地吐出下一句,“让我抱一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星尘彻底僵在原地,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瞪大了眼睛,清澈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楚倚青此刻的身影——那个永远矜持疏离、高高在上的男人,竟然主动要求拥抱?在办公室里?
    楚倚青看着他呆愣的样子,眉峰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似乎在无声地催促:怎么?不愿意?
    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点燃了许星尘。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的甜蜜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小心翼翼和强装的平静。
    脸上那层职业化的平静面具彻底碎裂,一个真正放松的、带着巨大惊喜和纯粹依赖的笑容,如同破云而出的阳光,瞬间在他清秀的脸上绽放开来,明媚得晃眼。
    他甚至忘了这里是办公室,忘了要保持距离,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他像只终于找到归途的雀鸟,迈开步子,几乎是“小跑”着绕过宽大的办公桌,朝着楚倚青张开的手臂扑了过去。
    楚倚青稳稳地接住了他。
    有力的手臂环住许星尘的腰身,将他整个人带进自己怀里。
    许星尘顺从地依偎进去,将脸颊埋在他昂贵西装挺括的布料里,贪婪地汲取着那熟悉又令人安心的冷冽气息。
    楚倚青微微低头,鼻尖不经意间蹭过许星尘柔软的发顶。
    一股淡淡的、干净清透的皂角香气混合着阳光的味道,温柔地钻入他的鼻腔。
    这气息和他身上惯有的冷冽木质香截然不同,却像一股温润的暖流,无声无息地抚平了他眉宇间最后一丝残留的戾气和烦躁。
    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在这熟悉又带着安抚意味的气息包裹下,奇异地松弛下来。
    他收紧了手臂,将怀里温软的身体抱得更实了一些。
    下颌轻轻抵在许星尘的发顶,感受着对方微微急促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传递过来。没有多余的言语,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逐渐平缓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
    阳光透过百叶窗,将相拥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地面上。
    这一刻,所有的算计、监视、冰冷的距离指令,都被隔绝在外。只有怀抱里这份真实的温暖和依赖,悄然熨帖着两颗各自带着伤痕、却又不自知地彼此靠近的心。
    楚倚青闭上眼,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拥抱着这个人,似乎……真的能驱散所有的阴霾。
    ---
    夜色下的“云顶”酒吧,褪去了周末的喧嚣,流淌着慵懒的蓝调爵士乐。
    水晶吊灯折射出迷离的光晕,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威士忌、雪茄和淡淡的香水气息。相较于上次许星尘初遇楚倚青的那个喧闹的Gay吧,这里更像是一个供精英们放松谈事的隐秘沙龙。
    卡座柔软的深色皮革包裹着身体。楚倚青姿态略显松弛地陷在沙发里,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只盛着琥珀色液体的方口杯,冰块在杯底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精英形象难得地卸下几分,黑框眼镜后的眸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深不可测,带着一丝微醺的迷离。
    贺誉坐在他对面,已经喝得有点上头,脸颊泛红,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大着胆子,把自己挪到楚倚青旁边,胳膊一伸,哥俩好似的就要往楚倚青肩膀上搭。
    “哎我说楚总……”贺誉的声音带着酒后的含糊和兴奋,凑得极近,“你这几天……啧,不对劲,很不对劲!”
    楚倚青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在他爪子即将碰到昂贵西装面料的前一秒,精准地抬手,“啪”地一声,毫不留情地把那只不安分的胳膊拍了下去,力道不轻。
    声音冷淡:“喝醉了就滚回自己家发疯。”
    贺誉被拍得手背一麻,“嘶”了一声缩回手,倒也没真生气,反而嘿嘿笑了起来。
    他晃了晃自己的酒杯,冰块叮当作响,贼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凑得更近,像在分享一个惊天秘密:
    “兄弟,说真的,别怪我八卦啊……你……”他故意拖长了调子,观察着楚倚青的表情,“……是不是真栽在许少爷手里了?嗯?”
    楚倚青捏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贺誉没等他反应,自顾自地往下说,语气带着点夸张的惊叹:“你是不知道啊!就寿宴那天,还有后来楚子衿那孙子搞事的时候……啧啧啧,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头一回见你动那么大的气!那眼神,嚯!感觉能把楚子衿生吞活剥了!还有你捏碎酒杯那手……我的天,楚总,您这手是铁打的?”
    他一边说,一边心有余悸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背。
    楚倚青端起酒杯,送到唇边,没有看他,只是动作优雅地抿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感,却没能驱散心底因那个名字而泛起的细微涟漪。酒吧迷离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看不清具体表情。
    贺誉见他不答,不死心,又往前凑了凑,这次语气正经了许多,带着点探究:“所以,给兄弟透个底呗?你是真喜欢许星尘吗?不是那种……嗯……玩玩?”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背景的蓝调慵懒地流淌,旁边卡座传来低低的谈笑声,更显得他们这一角的安静。
    楚倚青终于放下了酒杯。
    杯底落在玻璃桌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咔哒”。他微微侧过头,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幽蓝的光,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他看着贺誉那双充满八卦和探究的眼睛,薄唇微启,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只带着一丝微醺后的低沉沙哑:
    “你觉得呢?”
    他把问题轻飘飘地抛了回去,像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项目评估。
    贺誉被他这四两拨千斤的太极打得一愣,随即翻了个白眼,夸张地“哎呀”了一声。
    他挠了挠头,努力摆出一副认真分析的样子,盯着楚倚青那张看不出破绽的脸,像是在解读一份天书般的财报。
    “我觉得……”贺誉拖长了调子,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我们楚总呢,那可是天上地下独一份儿的铁石心肠,冰山雪莲!哪有那么容易就动凡心啊?对吧?”
    他边说边观察楚倚青的反应。
    楚倚青面无表情,只是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
    贺誉话锋一转,眼神变得贼亮,带着点“我早看穿你了”的得意:“但是呢!但是!你对许少爷,那又确实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你看啊,许少爷第一次在”迷途”说的话,啧啧啧,换做别人早就凉透了吧?还有,你什么时候允许别人在你办公室待那么久?还送饭?你什么时候主动抱过谁?哦,除了你小时候养的那条狗……咳咳……对不起!”
    看到楚倚青瞥过来的冷眼,贺誉赶紧咳嗽两声掩饰,“还有!你什么时候因为一个人,连自己的手都能捏废了?楚子衿那孙子挑衅你多少回了,你哪次不是优雅从容地把他当空气?偏偏扯上许星尘,你就……”
    贺誉越说越起劲,手舞足蹈,唾沫星子都快飞出来了。
    楚倚青:“……”
    楚倚青沉默着。他听着贺誉一条条地罗列“证据”,没有反驳,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冰块在缓慢融化,稀释着浓烈的酒意。
    酒吧迷离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贺誉那些咋咋呼呼的话语,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那片被酒精和烦躁搅动的水域里,激起了更深、更难以言喻的波澜。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喜欢?那是什么感觉?
    他只知道许星尘在身边时,那份莫名的安心;知道看到对方小心翼翼时,那份莫名的烦躁;知道在办公室抱住那个温软身体时,那份瞬间驱散阴霾的奇异满足感;也知道听到楚子衿提及许星尘时,那股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暴戾杀意……
    这些算喜欢吗?他不知道。
    他的人生字典里,似乎从未收录过这个过于感性、甚至显得软弱的词汇。
    他只知道,许星尘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至于这种占有欲背后是什么,他拒绝深想,也懒得深想。
    贺誉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地分析着“不一般”的具体表现,楚倚青却已经收回了落在酒杯上的视线。
    他微微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感从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带来一种短暂的、麻痹神经的暖意。
    他放下空杯,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沙发里,闭上眼睛,抬手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微醺的醉意和心底那份理不清的烦躁交织在一起,让他只想结束这场无意义的“审问”。
    贺誉正说到兴头上,忽然发现听众没了反应,只剩下楚倚青闭目养神的侧脸,线条冷硬,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
    他满腔的八卦热情顿时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地泄了气。
    “啧……”贺誉撇撇嘴,看着楚倚青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悻悻地给自己也灌了一大口酒,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楚倚青的耳朵:
    “……得,说了跟没说一样。”

    作者闲话:

    最近比较忙后面可能只会更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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