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住在公主的寝殿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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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后的清晨,空气里浸着潮湿的泥土气和残存的冷香。公主府的下人们屏息忙碌,不敢惊扰寝殿内的静谧。
    云樱儿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宿醉般的头痛欲裂,喉咙干得发疼,浑身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酸软无力。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织金床顶,而非偏院那素净的纱帐。
    记忆如同断片的残卷,最后停留在惊雷炸响的瞬间,冰冷的雨水,还有……殿下那双近在咫尺的、盛着怒意的眼睛。
    之后的一切,模糊不清,只剩一些混乱的、令人心悸的碎片。
    她挣扎着想坐起身,却牵动了某处酸痛的肌肉,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守在外间的侍女立刻掀帘进来,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欣喜:“小姐您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太医还在外头候着呢。”
    “我……这是在哪?”云樱儿声音沙哑得厉害。
    “您在殿下的寝殿里。”侍女低声回道,“昨夜您淋了雨,发了高热,殿下亲自……”
    话未说完,外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侍女立刻噤声,垂首退到一旁。
    宋十一的身影出现在内室门口。她已换上一身玄色常服,发髻纹丝不乱,面色是一如既往的冷寂,仿佛昨夜那个在雨中失控、亲手给人喂药的人不是她。
    她目光扫过床上醒来的人,并无多少意外,只对侍女道:“让太医进来请脉。”
    太医诊脉后,言及风寒已退,只是忧思过甚,心神耗损,仍需静养,又开了几服安神的方子。
    期间,云樱儿一直安静地配合着,眼神却时不时瞟向站在窗边的宋十一,带着点窥探和不确定。直到太医和侍女都退下,室内只剩她们二人,她才怯生生地开口:
    “殿下……我昨夜……是不是又给您添麻烦了?”她手指无意识地揪着锦被的边缘,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我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就是好像……做了很可怕的梦……”
    宋十一转过身,目光落在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不记得最好。”
    云樱儿怔了怔,似乎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却又抓不住。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小声道:“那缸鱼……还好吗?”
    “没死。”
    云樱儿像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起什么,脸上泛起窘迫的红晕:“那……那我这就回偏院去……”说着就要掀被子下床。
    “躺着。”宋十一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云樱儿动作僵住,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从今日起,你就住在这里养伤。”宋十一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平淡,却扔下一道惊雷,“偏院潮湿,不利痊愈。”
    云樱儿彻底愣住了,眼睛睁得圆圆的,几乎怀疑自己高热未退,出现了幻听。
    住……住在殿下的寝殿?
    “这……这于礼不合……”她下意识地喃喃,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
    “本宫的话,就是礼。”宋十一淡淡道,“还是说,你想现在就回丞相府?”
    云樱儿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想!我住!我这就住下!”她答得又快又急,生怕对方反悔,脸上瞬间迸发出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喜,连苍白的脸颊都染上了绯色。
    宋十一不再多言,转身走到外间书案后坐下,拿起一份文书,似乎准备开始处理公务,仿佛刚才只是决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云樱儿乖乖躺回床上,把自己埋进柔软的锦被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打量着这间属于宋十一的寝殿。
    陈设冷硬简洁,几乎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装饰,空气里弥漫着那人身上独有的冷冽沉香,无处不在,将她密密实实地包裹起来。
    她悄悄吸了一口气,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涨得发酸,又甜得发慌。
    接下来的日子,云樱儿便在这寝殿的外间暖阁住了下来。
    宋十一似乎彻底无视了她的存在,每日照常处理公务,会见臣属,作息规律。只是案头常备的茶,偶尔会变成温热的蜜水或清淡的药膳,而她从未吩咐过。
    云樱儿也学乖了,不再作天作地。她大多时候安静地窝在暖阁的软榻上看书,或是摆弄一些安静的女红,偶尔对着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只是她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追随着那个玄色的身影。
    她发现宋十一批阅文书时,遇到棘手处,左手会无意识地轻叩桌面;发现她惯用的那方砚台,墨块总是磨到三分之二处便不再使用;发现她畏寒,即便春日,殿内地龙也烧得比别处更暖些。
    这些细碎的发现,让她像个窥得天光的窃喜者,小心翼翼珍藏。
    这日午后,宋十一小憩片刻。云樱儿正对着绷架绣一方帕子,图案是几竿墨竹,才绣了一半。
    外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心腹女官的声音隔着门帘响起,带着罕见的凝重:“殿下,北境八百里加急!”
    软榻上的宋十一瞬间睁开眼,眸中睡意全无,一片清明冷冽:“进来。”
    女官快步而入,呈上一封烙着火漆的密信。
    宋十一拆信阅览,面色虽无大变,但周身气息瞬间沉凝下来,室内温度仿佛都低了几度。
    云樱儿屏住呼吸,捏着绣花针的手指停在半空,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传兵部尚书、镇北侯即刻入府议事。”宋十一合上密信,声音冷硬如铁,“另,命玄甲军左右卫统领校场待命。”
    “是!”女官领命匆匆而去。
    宋十一起身,快步走向内室更换朝服。经过暖阁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云樱儿绷架上那未完成的墨竹,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云樱儿立刻放下针线,赤着脚跳下软榻,有些急切地问:“殿下,是……出什么事了吗?”
    宋十一已经走到屏风后,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冷厉:“不该问的别问。”
    云樱儿抿紧了唇,看着屏风后那人快速更换衣袍的剪影,心口莫名地揪紧。北境……那是殿下曾血战过、也险些殒命的地方。
    很快,宋十一换好亲王蟒袍,玉带束腰,气势凛然,大步向外走去。
    “殿下!”云樱儿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宋十一在门口停住,却没有回头。
    云樱儿从旁边小几上端起一盏一直温着的参茶,快步走到她身后,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您……喝口茶再走吧?”
    宋十一侧过身,目光落在她捧着茶盏的手上,又移向她写满不安的眼睛。她沉默了一瞬,终究还是接过了那盏茶,一饮而尽。
    将空盏放回云樱儿手中时,冰凉的指尖无意间擦过她温热的手背。
    云樱儿轻轻一颤。
    “待在宫里,不准乱跑。”宋十一丢下这句话,身影很快消失在殿外。
    接下来的两日,公主府气氛空前紧张。兵部官员和武将们进进出出,书房里的灯火常常亮至深夜。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云樱儿乖巧地待在寝殿,不敢添任何乱子。只是她夜里睡得极不安稳,总能听到远处书房传来的隐约议事声,以及梦中反复出现的金戈铁马和血色残阳。
    第三日深夜,宋十一才带着一身浓重的疲惫和夜露的寒气回到寝殿。
    云樱儿本就浅眠,立刻被惊醒,拥被坐起。
    内室没有点灯,只有外间值夜宫女留的一盏小灯透入微弱的光线。宋十一没有唤人,只是独自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背影挺拔却难掩孤寂。
    云樱儿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将一件早就备好的厚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
    宋十一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并未回头。
    “殿下,”云樱儿的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柔软,“事情……很棘手吗?”
    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几不可闻。
    “一点麻烦。”宋十一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睡你的觉。”
    云樱儿却没有离开。她犹豫了一下,极轻极轻地伸出手,从后面,小心翼翼地环住了宋十一的腰,将脸颊贴在她冰凉的后背衣料上。
    她能感觉到手下身体的瞬间紧绷。
    但她没有松开,只是用极低的声音,像呓语般喃喃:“殿下别怕。”
    “我会陪着您的。”
    “一直陪着。”
    宋十一没有动,也没有推开她。只是站在原地,任由那具温暖柔软的身体贴着自己,听着身后传来那近乎虔诚的、笨拙的安慰。
    夜色浓稠,万籁俱寂。
    许久,宋十一覆盖住她交叠在自己腰间的手,掌心冰凉。
    “回去睡觉。”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似乎褪去了一丝寒意。
    云樱儿轻轻“嗯”了一声,松开手,一步三回头地挪回暖阁的榻上。
    她躺下,却睁着眼睛,看着内室窗边那个依旧伫立的背影,心里酸酸胀胀的。
    不知过了多久,那背影终于动了。
    宋十一走到暖阁边,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有些生硬。
    “北境无事。”黑暗中,她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像是解释,又像是告诉自己,“一切有本宫。”
    说完,她便转身走向内室。
    云樱儿在黑暗中,慢慢睁大了眼睛,随即,嘴角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巨大而灿烂的笑容,她把脸埋进带着冷香味的枕头里,偷偷地、无声地笑弯了眼睛。
    殿下……跟她解释了呢。
    窗外的月光,悄悄挪移,温柔地洒满一室清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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