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再妄想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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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千金割腕自尽的消息,像滴入沸油的冷水,在京城权贵圈里炸开了锅。流言蜚语甚嚣尘上,有猜是为情所困,有传是家族逼迫,更有甚者,隐晦地将矛头指向了不久前马球会上与云樱儿有过接触的长公主。
公主府却大门紧闭,谢绝一切探访,安静得异乎寻常。
暗室的调查卷宗在第三日清晨送到了宋十一案头。记录事无巨细:云樱儿回府后情绪似乎并无异常,甚至还吩咐侍女去熬安神汤;独自在房中待了半个时辰,期间并无任何人进出;发现出事的侍女称,听到屋内传来瓷器碎裂声,冲进去时人已倒在血泊中,手边是打碎的茶盏碎片……
一切迹象都指向一场突如其来的、毫无预兆的自戕。
宋十一合上卷宗,指尖冰凉。没有外力逼迫,没有遗言,只有一个被血色浸透的谜团。
又过了两日,丞相府递来消息,云樱儿身体稍稳,记忆却依旧一片空白,且极易受惊,太医建议静养,不宜探视。
宋十一看着拜帖,良久,将其扔进一旁的火盆。跳跃的火舌很快将其吞噬,化为灰烬。
她不需要丞相府的允许。
是夜,无月,星子稀疏。
一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丞相府后院,避开巡逻的家丁,精准地落在云樱儿闺阁的窗外。
窗扉并未闩死,轻轻一推便滑开一道缝隙。内室里只点着一盏昏暗的床头小灯,药味混合着安神香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宋十一如一片落叶般滑入室内,落地无声。
床榻上,云樱儿似乎睡着了,呼吸清浅,脸色依旧苍白,受伤的手腕露在锦被外,白纱在昏黄灯光下格外刺目。
宋十一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她。
看了很久。
直到床上的人睫毛颤了颤,发出一声极轻的、不安的呓语,似乎要被梦魇住。
宋十一下意识地向前半步,指尖微动。
就在此时,云樱儿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惊呼,没有尖叫,只是直直地看向站在阴影中的宋十一。眼睛里没有睡意,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意外,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来。
“你……”宋十一开口,声音低沉。
“嘘。”云樱儿却竖起一根手指抵在苍白的唇边,阻止了她的话。她慢慢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单薄的寝衣。她的动作有些迟缓,带着伤后的虚弱,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牢牢锁着宋十一。
“我知道你会来。”她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他们都不信我……说我疯了,说我忘了……可我知道,你会来的。”
宋十一心脏猛地一缩,面上却不露分毫:“你知道我是谁?”
云樱儿偏着头,仔细地打量着她,眼神里浮现出真实的困惑,但很快又被一种固执的确认取代:“我不记得……但我这里,”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心口,“知道是你。”
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向宋十一。手腕上的纱布在昏暗光线下晃眼。
“他们说我弄伤了自己,”她在宋十一面前一步之遥停住,抬起包扎好的手腕,眼神里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和不解,“很痛。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仰起脸,靠近宋十一,呼吸几乎拂过宋十一的下颌,声音压得更低,像分享一个秘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叫我这么做。”
“什么东西?”宋十一声音发紧。
“不知道。”云樱儿摇头,眼神空洞了一瞬,“有时候……我会听到一些声音,看到一些碎片……很模糊,很吓人。”她忽然抓住宋十一的衣袖,指尖冰凉,“就像现在,我看着你,这里很疼……”她按着心口,“但又觉得很……安心。”
她的话语颠三倒四,逻辑混乱,情绪在恐惧、茫然、依赖和一种诡异的冷静间飞速切换。
宋十一任她抓着袖子,没有推开。她能感受到对方指尖细微的颤抖和冰冷的温度。
“你记得马球场吗?”宋十一问。
云樱儿蹙眉努力回想,最终茫然摇头。
“记得这个吗?”宋十一从袖中取出那个辟邪香囊。
云樱儿看了一眼,立刻像是被烫到般缩回手,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恐惧,连连后退:“拿开!快拿开!不喜欢它!”
“为什么不喜欢?这是你送的。”
“不是我!”云樱儿猛地抬头,声音尖锐起来,带着被冤枉的激动,“不是我!那是……那是……”
她突然抱住头,痛苦地蹲了下去,身体剧烈颤抖:“……好吵……走开……都走开……”
她开始语无伦次地低吼,像是正在与某个看不见的东西搏斗。
宋十一立刻上前,蹲下身握住她冰冷的肩膀:“云樱儿!”
云樱儿猛地抬起头,眼神涣散,泪水奔涌而出,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混乱:“……救我……殿下……救救我……”
喊出“殿下”两个字后,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眼睛一闭,软软地向后倒去。
宋十一一把将她捞起,抱回床上。手指无意间擦过她的后颈,触感一片冰凉。
云樱儿再度陷入昏迷,眉头紧锁,仿佛仍在抵御无形的折磨。
宋十一站在床边,看着这张苍白脆弱的脸,心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疯子会演戏,但刚才那一刻的崩溃和痛苦,不像伪装。
那声脱口而出的“殿下”,那求救般的眼神……
她想起暗卫报回的“无任何人进出”,想起那找不到动机的自戕。
如果……不是自愿呢?
如果真有什么东西,在逼她这么做?
宋十一俯身,仔细地将锦被替云樱儿掖好,动作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僵硬。
离开前,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个被云樱儿恐惧的香囊。
她伸出手,将其拿起,纳入袖中。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
宋十一融入夜色,如同从未出现过。
只有床榻边,地面上,残留着几点从云樱儿赤足上滴落的、冰凉的水渍。
以及昏迷中的人,无意识攥紧的床单,和唇边一缕极淡的、若有似无的冰冷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