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姐，”宋十一开口，声音不大，却压得整个水榭鸦雀无声，“好提议。”
    她目光掠过云樱儿那张看似无辜的脸，最终落在七皇子身上，唇角勾起一丝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既然皇弟也觉得这些”玩意儿”无趣，那就依云小姐所言，处理干净。”
    “处理”二字，她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在场几个胆小的贵女瞬间白了脸。
    七皇子脸上的得意僵住了。他本意是想用这些奴隶试探宋十一，顺便彰显自己的权势，没想到云樱儿不按常理出牌，一句话把场面推向如此血腥的境地，更没想到宋十一竟真的顺水推舟！
    这要是传出去，他七皇子府成了什么地方？
    “皇姐，这……”他试图挽回。
    宋十一却已站起身，玄色衣袍拂过石凳，带起一阵冷风：“皇弟邀本宫来看的”新奇玩意”，本宫看过了。告辞。”
    她甚至没再看云樱儿一眼，径直朝水榭外走去。侍卫立刻上前无声地清开道路。
    “殿下留步！”云樱儿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急促，不再是那副拿腔拿调的温软。
    宋十一脚步未停。
    “殿下！”云樱儿竟提着裙摆追了出来，不顾四周诧异的目光，在穿过庭院回廊时加快了脚步，近乎小跑地拦到了宋十一面前，微微喘息着。
    “殿下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她仰着头，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情绪翻涌，有急切，有不解，还有一丝被无视的委屈，表演得淋漓尽致。
    宋十一终于停下，垂眸看她，像看一场蹩脚的戏：“云小姐希望本宫问什么？”
    “问我为何要说那些话！”云樱儿语气激动起来，声音却压得很低，确保只有她们两人能听清，“殿下难道看不出七皇子是在故意刁难？他逼我表态，无论我说什么都会得罪您！我说得狠辣，您厌我残忍；我若求情，他必嘲讽我妇人之仁，转头就能编派丞相府对异族心慈手软！我选前者，至少……至少能让殿下觉得我有点用，不是只会哭哭啼啼的蠢货！”
    她语速又快又急，眼眶微微泛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急切地想要剖白自己。
    若非宋十一早已看清她内里是个什么东西，几乎都要信了这番“情真意切”的辩解。
    “说完了？”宋十一语气毫无波澜。
    云樱儿噎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她，像是没想到自己这番“推心置腹”换来的是如此冷漠的反应。她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真正的愕然，随即被更深的执拗覆盖。
    “殿下不信我？”她声音颤了一下。
    “本宫该信你什么？”宋十一向前一步，逼近她，周身散发的威压让云樱儿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轻轻抵在了冰凉的廊柱上，“信你昨日宫宴失仪是无心？信你今日闯我书房只为借书？还是信你方才那番剖白句句属实？”
    宋十一抬起手，并非触碰，只是用指尖几乎悬空地掠过云樱儿微微散乱的鬓角，动作带着一种审视器物的冰冷。
    “云樱儿，你处处透着古怪，步步带着心机。”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字字清晰，“本宫不管你到底想做什么，离我远点。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说完，她收回手，转身欲走。
    衣摆却再次被拉住。
    这次力道很轻，只勾住了一点边缘。
    宋十一不耐地回头，却对上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云樱儿脸上那点委屈和急切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亢奋的专注和……愉悦？
    仿佛刚才那番表演，那句警告，都只是让她更加兴奋的催化剂。
    “殿下，”她勾着那点衣料，指尖微微发颤，声音却稳得出奇，甚至带着点诡异的笑意，“您警告人的样子……真好看。”
    她松开手，仿佛刚才那个大胆的动作只是无意：“臣女记住了。会离您……远一点的。”
    她笑着，微微屈膝行礼，仪态无可指摘，然后转身，脚步轻快地沿着回廊另一头离开了，湖蓝色的裙摆像一抹捉摸不定的水色，很快消失在拐角。
    宋十一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回廊，第一次生出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这疯子，根本听不懂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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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公主府，书房案头已经放着一份关于静心庵的密报。
    宋十一快速翻阅，记录详尽，却并无太多异常。静心庵香火不盛，近三年往来多是普通香客或落魄官眷，与丞相府有关的记录寥寥无几，且都是云家旁支一些女眷偶尔去上香祈福，云樱儿本人的名字一次都未出现过。
    合上卷宗，宋十一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要么，是云樱儿手段高明，抹去了所有痕迹；要么，她昨日那句“静心庵”根本就是随口胡诌，又一个扰乱视线的烟雾弹。
    “殿下，”老管家在门外低声禀报，“云小姐派人送来的。”
    来的不是食盒，而是一个细长的锦盒。
    宋十一打开，里面并非书册，也不是点心，而是一支罕见的狼毫笔。笔管是温润的黑玉，笔尖毫毛根根剔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盒内没有只言片语。
    仿佛只是赔罪礼，又或者，是对那句“离远点”的回应——不送需要当面递交的点心，不借需要踏入书房的书，只送一支可以无声无息放入门房的笔。
    宋十一拿起那支笔，触手冰凉。玉质笔管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书房任何熏香的冷梅气息。
    她眸色沉静，看不出情绪。
    良久，她将笔随手掷回盒中。
    “入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