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星军团的训练场上，杀声震天，尘土飞扬。
    数百名士兵正分组进行着最基础的劈砍与突刺训练，汗水浸透了他们破旧的皮甲，嘶吼声中充满了原始的悍勇。
    然而，作为这支军队的绝对核心，雷西米罗的眉头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的目光并非聚焦于士兵们的斗志，而是死死地钉在他们手中那些堪称万国造的武器上。
    缺了口的短剑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豁口，弯曲变形的长矛在刺出时带着无力的颤抖，更有甚者，队伍后排的几个士兵手里握着的，赫然是磨尖了的农用草叉和伐木斧。
    这哪里是一支军队，分明就是一群武装起来的农夫！
    “头儿，没有好铁，再精锐的兵也是待宰的羔羊。”一个沙哑如夜枭的声音在雷西米罗身后响起，仿佛是从影子里钻出来的一样。
    毒蝎悄无声息地出现，他那张常年隐藏在兜帽下的脸看不清表情，但递过来的一卷羊皮纸却稳如磐石。
    雷西米罗接过羊皮纸，展开。上面用简练的线条和符号，绘制了附近几个小领地的势力分布、人口、以及最重要的——资源产出。这是“毒蝎”情报网的杰作，也是圣星军团赖以生存的眼睛和耳朵。
    他的手指划过几个名字，最终，在一个被红色墨水圈出的名字上停了下来。
    费尔南多·洛佩斯。
    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着一座储量可观的铁矿，以及领地内几位远近闻名的老工匠。然而，他也是周边领主中，被老大公压榨得最狠的一个。
    老大公每年以保护费和税收的名义，强行拿走他领地内七成以上的优质矿石，只留给他一些品相最差的残渣，以及勉强糊口的粮食。
    长此以往，洛佩斯领地的士兵连像样的武器都无法配齐，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财富被源源不断地运往公爵的城堡。因为狡猾隐忍，他在私下里有个绰号——老狐狸。
    “是时候去拜访一下我们这位被拔光了毛的邻居了。”雷西米罗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毒蝎，去准备一下，带上我们最好的礼物。”
    “最好的？”毒蝎有些疑惑，他们现在穷得叮当响，哪里还有什么最好的礼物。
    “对，最好的。”雷西米罗的笑容意味深长，“有时候，最好的礼物，不是黄金，而是一把能割开敌人喉咙的刀。”
    所谓的礼物，是十几根崭新的钢制矛头，以及两件勉强成型的锁子甲。这些是雷西米罗用夜袭粮仓时缴获的公爵军装备中。
    品质最好的几件回炉重造，并亲自监督手下最得力的铁匠，不眠不休三天三夜才打造出来的样品。每一根矛头都经过了反复捶打和淬火，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幽蓝色泽。
    它们被小心翼翼地装在一个从某个倒霉贵族那里借来的精致木盒里，用天鹅绒包裹着，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
    洛佩斯的城堡，一如其主人的名声，阴沉、压抑，像一只蜷缩起来的刺猬。
    当雷西米罗只带着毒蝎和两名亲卫，一行四人出现在吊桥前时，城墙上瞬间冒出数十名弓箭手，冰冷的箭头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气氛肃杀到了极点。
    “来者何人！”城墙上传来警惕的喝问。
    雷西米罗勒住战马，抬头朗声道：“告诉洛佩斯大人，雷西米罗，带着和平与财富前来拜访。”
    “雷西米罗？”这个名字让城墙上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那个胆大包天，敢夜袭公爵粮仓的疯子？他来这里做什么？
    在城堡阴暗潮湿、散发着陈腐气味的大厅里，雷西米罗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老狐狸。费尔南多·洛佩斯年过半百，头发花白，身材瘦削，但一双眼睛却精明得如同在黑夜里觅食的狐狸，闪烁着审视与警惕的光。
    “雷西米罗大人，您夜袭粮仓的威名，如今在整个公爵领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洛佩斯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声音干涩，带着一丝嘲讽，“不知今日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的破城堡，有何指教？”
    他刻意强调了威名与破城堡，言语间充满了距离感和试探。
    雷西米罗仿佛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刺，他甚至没有坐下，只是平静地站在大厅中央，环顾了一下四周。
    他看到了洛佩斯卫兵身上锈迹斑斑的盔甲，看到了墙角堆放的、几乎快要腐烂的训练假人。
    “洛佩斯大人，我不是来听恭维话的。”雷西米罗没有废话，直接对身后的亲卫使了个眼色。
    亲卫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木盒“啪”地一声放在了洛佩斯面前的桌子上，然后缓缓打开。
    一瞬间，仿佛有一道冷电划破了昏暗的大厅！
    那十几根闪烁着幽冷光芒的钢制矛头，以及那两件结构紧密、甲片环环相扣的锁子甲，静静地躺在天鹅绒的衬托下，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
    洛佩斯那双狐狸般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他脸上的假笑僵住，呼吸都停滞了一秒。他几乎是扑到了桌前，颤抖着手，拿起了一根矛头。
    冰冷的触感，沉甸甸的分量，以及那完美符合力学原理的流线型设计，都让他爱不释手。他伸出干枯的指甲，在矛身上轻轻一弹。
    “嗡——”
    一声清脆悠长的嗡鸣声在大厅里回荡，仿佛龙吟。这声音，让洛佩斯这位与矿石和金属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领主，心神巨震！
    “这……这是百炼钢？”洛佩斯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雷西米罗，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这种品质的武器，只有公爵最精锐的”黑狮鹫”亲卫队才能少量装备！你……你怎么会有？！”
    “这只是样品。”雷西米罗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走到桌边，拿起一件锁子甲，随手扔给洛佩斯，“你可以让你的士兵用剑砍一砍，看看成色。”
    洛佩斯接过锁子甲，那精良的做工让他再次倒吸一口凉气。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那些拿着草叉和锈剑的士兵，如果能换上这样的装备，战斗力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有技术，你有矿石和工匠。”雷西米罗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诱惑，“我们合作。老大公每年从你这里拿走七成的矿石，只留给你一堆废铁和残羹冷炙。而我，只要你三成矿石的产出。剩下的，我们一起打造成这样的武器和铠甲，武装我们的军队。”
    他顿了顿，向前一步，逼视着洛佩斯，一字一句地说道：“然后，我们去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
    “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洛佩斯的心坎上！他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几十年来，他忍气吞声，卑躬屈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财富被掠夺，自己的尊严被践踏。他何尝不想反抗？但他没有实力，更没有胆量！
    而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
    “我……我凭什么相信你？”洛佩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狐狸的本性让他保持着最后的警惕，“你只是一个叛军头子，老大公随时可以碾死你。我和你合作，等于把整个家族的性命都押在了你的身上！万一你输了，我就是万劫不复！”
    “就凭这个。”
    雷西米罗没有长篇大论地描绘蓝图，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锵的一声扔在了地上。匕首的握柄上，刻着一个不起眼的秃鹫标记。
    洛佩斯看到那个标记，瞳孔骤然收缩！这是公爵麾下秘密警察的标志！
    “这是老大公派来收买你管家的刺客留下的。”雷西米罗的声音冷得像冰，“昨晚，他本来想在你庆祝丰收的酒里下毒。不过，我的”朋友”恰好路过，顺手帮你解决了一点小麻烦。”
    洛佩斯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他猛地转头，看向一直恭敬地站在自己身后的老管家。
    那名跟了他二十多年的管家，此刻已是面无人色，两腿发软，筛糠般地颤抖着，最终“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呜咽声。
    真相，不言而喻。
    雷西米罗缓缓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魂不附体的洛佩斯，声音里带着一丝怜悯和绝对的压迫感：“看，这就是你效忠的主人。他一边榨干你的血汗，一边还嫌你活得太久。老大公只想让你死，而我，给你一个成为强者的机会。”
    他走到洛佩斯身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是继续当一条随时可能被主人宰杀的狗，还是和我一起，成为屠龙的勇士？老狐狸，你自己选。”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洛佩斯看着地上那把代表着死亡的匕首，又看了看桌上那代表着力量和希望的钢矛，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脸上。
    这张脸上带着微笑，但这微笑，却比老大公的怒火更加令人恐惧，因为它背后是深不见底的算计和胆魄。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从雷西米罗拿出匕首的那一刻起，他就必须做出选择。拒绝，他今晚可能就会“暴毙”；同意，则是走上了一条充满荆棘与鲜血的叛逆之路。
    但至少，那是一条可以自己掌握命运的路！
    良久，洛佩斯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缓缓地、艰难地单膝跪地，低下了他那颗高傲了几十年的头颅。
    “我……费尔南多·洛佩斯……愿意与您结盟！”
    雷西米罗笑了，笑得无比灿烂。他亲手扶起洛佩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智的选择，我的盟友。从今天起，你的工匠，就是我的工匠。你的矿山，将为我们共同的事业而轰鸣！”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有了洛佩斯的铁矿和工匠，他的圣星军团将真正拥有锋利的獠牙和坚固的甲胄。
    而这支他亲手递出的、染着血的橄榄枝，很快就会吸引来更多像洛佩斯一样，被老大公压迫得喘不过气的饿狼。
    一个旨在推翻暴政的反公爵联盟，已然在血与火的见证下，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