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温度缓解了沈念安眼睛的酸胀。直到耳侧响起轻微的鼾声，吴同身体放松，手掌渐渐滑落。向下的嘴角还流下几滴口水。
    梦魇没再出现，沈念安睡的乖巧。身体在被子里几乎不动。
    五点半的闹钟准时叫醒。
    两个人顶着大号的熊猫眼和杨齐他们在一楼碰头去吃早饭，吴同身上的T恤和外套都比较紧，稍有动作磨的胸前两点发痒。一个哈欠接一个。
    沈念安倒还好，他习惯了平时睡不安稳，眼下一直有淡淡的青黑。
    天刚蒙蒙亮，杨齐看到他俩下楼一招手。
    “走吧，钱顺说门口有家灌汤包挺好吃的。”
    吴同应了一句，口中哈出一阵白气，将外套领子竖起防风。走在最前头。
    “等下！”
    杨齐看出点端倪，追上去抓住吴同肩膀。
    “我去！你嘴怎么了？你俩打架了？”
    他目光射向沈念安，眼神充满质问。对方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揉揉鼻子。
    打架杨齐也不敢直接挑衅。沈念安在他心里形象就像一根受潮的炮仗，能点着了玩，就是不知道啥时候会突然呲花炸你一哆嗦。
    他只敢将巴掌抽向钱顺后背。
    “都怪你！都怪你！没事喝什么酒装逼！我要不是为了照顾你，吴同能吃这么大亏吗？！”
    钱顺心虚的保持闭嘴。
    杨齐挎住吴同胳膊，另一只手在他身上其他地方四处寻摸着，上下打量。
    “你看给打的，这嘴唇子都看不出原来形状了，肿得发亮！要不去诊所看一下？”
    吴同拂下他的手，眼神不自觉的瞄着沈念安。小声说。
    “没事，昨天洗澡不小心磕把手上了。”
    呵，还挺能编。
    沈念安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真的假的啊？”
    杨齐明显不太相信，吴同不想让他再追问下去。攥住他的衣领，脚下生风的往包子店去。
    沈念安和钱顺跟在身后，默契的跟对方保持一丈远。
    灌汤包吃的吴同嘶哈着倒吸冷气，嘴上伤口太疼了。包子一咬开烫的他龇牙咧嘴。
    沈念安坐在他对面看着，小口小口嘬着白粥，也不说话。将剩余的包子用筷子夹开，拿了个盘晾着。
    去学校路上，只有四个人的队伍还拉的老长，吴同杨齐走在最前边，钱顺在中间，沈念安走的慢在最后。不知道的还以为互相不认识。
    到教室刚好预备铃响起，一到座位上三个人就倒头趴下。
    天杀的一中，运动会期间还要上早读！怎么保障运动员的睡眠！
    补了一会眠，去操场的路上杨齐叫苦连天。
    “凭什么啊！！吴同昨天长跑第一就不让他参加接力赛了！你们这群女人心疼他就牺牲我吗！”
    来之前郑锦锦言辞肯切的把接力棒交到杨齐手中，说代表全班女生要求他替吴同参加今天的比赛。拿不拿名次都没关系。
    既舍不得全班女生对自己的景仰和期待，又背负着替兄弟上场的压力。杨齐等着发令枪响，小腿肚子直转筋。
    枪一响，迎着冷风，杨齐张着大嘴啊啊啊尖叫着跑完了第一棒。拢共跑了一百米，完事就在操场上平地躺下歇了半个钟。还是吴同拿了衣服跑过去把他扶起来。
    走到看台，在沈念安下方坐下。吴同瘪着嘴发出桀桀桀的笑声。
    杨齐看了一眼上边高出一头的人。
    “让我替你比赛，我没比沈念安胖多少吧。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心疼我是个细狗！”
    吴同搂住他肩膀，食指和拇指微微用力捏了突出的骨节。一脸无辜相。
    “不一样啊，你一顿吃多少心里没数？我给你开小灶多少回？就是干吃不长肉你怪谁？”
    正想回嘴，发令枪又是一声响。女生四百米接力赛开始了。全场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杨齐赶紧站起来撅着屁股蹦起来大喊加油。
    吴同往下看了一眼，他记得二班没有凑够四个女生报名接力赛。说话间，场下已分出胜负。
    “哎？咱班女生没参加四百米吧？”
    杨齐喊的都缺氧了，面色涨红的坐下。对着吴同，双手在胸前比划出山脉起伏的动作。眼神明示。
    “谁说我是看比赛了？我看的是！这！你懂不懂！懂不懂？！”
    沈念安在后边听了半天憋不住笑了，
    杨齐回头瞪了他一眼，嗔怪道。
    “笑什么笑！你也不懂！”
    后边比赛都是田赛，没什么看头。吴同余光向后扫了一眼沈念安。脑袋稍微偏向杨齐。
    “问你个事，我要想手机长时间保持通话还不费钱，该怎么弄？”
    杨齐没听明白。
    “打电话不要钱？亲情号啊？”忽然脑中闪过什么，杨齐小心翼翼的开口。
    “你联系上你爸了？”
    “不是，就是想要多点通话时长。”吴同挠挠鼻子，掩饰着自己的小心思。
    “那还不简单，你换个话费套餐，要不设个亲情号，免费通话几千分钟。要不就是开个流量包，用聊天软件发语音。”
    趁着中午午休，吴同又跑出去了，校门口左转走到文昌书店。过了马路就是办手机号的地方。
    吴同说明来意，坐在转椅上的工作人员脸上印着电脑发出的白色荧光。抬了抬眼皮。
    “改套餐是吧，这个带亲情号免费通话的低消69哦，每月最低交这些。”
    吴同开始心算一年话费要交多少钱，八九百呢！不当吃不当喝的近一千块没了。
    “那如果用流量打呢？”
    那人人似乎看多了这类穷学生，想摆阔用手机还没钱。语气开始不耐烦。
    “包月流量比较贵，你想打电话的话还没亲情号码便宜。而且你的手机号办的月消8元套餐期限是一年，现在没法改。”
    说完就将暂停服务的三角架一摆，离开位置。
    吴同木着一张脸走出门，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细密的秋雨。他没有带伞，只能裹紧外套衣领缩着头跑进了雨中。
    下午要进行的项目没几个，再加上下雨。看台上观战的人寥寥无几，都想等闭幕式开始不得不淋雨的时候再出来。
    吴同带着一身寒意回到教室。水滴顺着布料的纹理渗入，这会身上衣服是又湿又重。
    一连串的触霉头让吴同烦躁不安，他试图做些什么能改善沈念安的现状。却发现自己刚刚在69块钱的话费面前犹豫了，口袋空空让他的自尊也空空。
    看到自己没和沈念安对齐的课桌，他猛踹一脚泄愤。甩甩发梢上的水，随意打开一本习题试图定下心温书。
    雨势越来越大，运动会闭幕式通知在校广播进行，黑板右上边的扩音器滋滋啦啦的传来校领导抑扬顿挫的训话。坐在窗边的沈念安早就注意到吴同周身环绕的低气压，看着老张在讲台上昏昏欲睡。在桌洞下掏出手机。
    ——你怎么了？
    嗡～的一声，吴同的手机在口袋里亮了一下。他扫了一眼，简单回复。
    ——没事。
    不想说？沈念安趁其不备，右手一个小拇指游进吴同的里衣。在他胸口上飞快的挠了一下。
    吴同一个激灵弓起腰倒吸一口气，差点没叫出声。
    “你干嘛！教室里放尊重点！”
    沈念安闻言本起脸。
    别人他不在乎，但好像吴同一说重话，他就难以接受。当下便想撂狠话再也别关心他。
    广播式闭幕式结束后，一直从晚饭时间到第二节自习沈念安放学。他再没见到吴同。
    杨齐也纳闷呢，平时逃课他们仨总是一起的，怎么今天吴同自己窜了呢？
    他还跟沈念安打听，结果那厮冷冰冰的回了句不知道。
    沈念安回到家中，吴姐和王叔都还没有回来。虽然平日里这两人都不跟自己住一起，但如果发病了还是很需要他们的。
    打开中央空调。这样潮湿的雨天，沈念安的腿痛的坐立难安。他冲洗干净没怎么用过的浴缸，放满了一池子热水。舒舒服服的躺进去，口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滴滴……
    被热气蒸腾的全身泛起肉粉色，沈念安闭着眼睛从热水中伸出手去够手机。
    页面提示是吴同的头像。
    他冷哼一声，选择视而不见将手机扔到门外的脏衣篓。
    因为家里没人，怕自己洗太热会头晕。沈念安将浴室门大敞。
    闭上眼睛沉入水中，沈念安能听到自己重如锤鼓的心跳声。终于按耐不住从浴缸里翻身出来，光着脚在脏衣篓里扒拉手机。
    点开那条信息，吴同嗓音有些哑。带着瓮声瓮气的鼻音。
    ——我想让你睡的安稳…能不能…尝试放弃锁链…我录了一个三四个小时的音频。
    一句话似乎没有说完就发送了，手机又滴滴一声，又发过来一条内存较大的录音文件。
    沈念安点开，下载。前边大概五秒钟的空白，随后传来吴同的声音。
    ——囚绿记，这是去年夏间的事情。我住在北平的一家公寓里，我占据着高广不过一丈的小房间……
    沈念安手指拉动进度条。
    ——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
    断断续续的一直快进到最后，沈念安才明白。吴同是将高中语文课本的诗加散文全部字正腔圆的朗读了一遍，就在他不上晚自习的这段时间。这录音的背景音中一直夹杂着雨声，秋雨赋寒，这家伙还在外边穿着淋湿的外套录了三四个小时。
    沈念安一个电话回拨过去，那边响了没几下就接了。
    两秒钟的沉默，吴同先开口，
    “录音听了吗？”
    沈念安嗯了一声。
    对方立马臭屁起来，孔雀开屏般。尾巴都快敲到天上去了。
    “如果你听着能好好睡觉的话，想想怎么谢谢我哦！别说请我吃饭上网什么的，太俗！”
    沈念安冷哼笑了一下，旧事重提。
    “怎么谢？像你对钱顺那样？帮忙打个飞机？”
    吴同忍俊不禁，语气里满是做坏事得逞的兴奋，舔了舔自己刚刚不发肿的下唇。
    “那你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