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几个员工抱着好几大箱杂乱无章的单据和记录本进来，几乎堆满了半个茶几。刘炳昌在一旁搓着手干笑：“沈先生，您看，这……”
    “刘总去忙吧，我自己看。”沈烬坐回沙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车辆维修记录，开始翻阅。他的速度很快，目光精准地扫过关键数据，手指偶尔在某一页停留，记下几个数字或日期。
    刘炳昌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显得十分尴尬。他试图找话题，但沈烬完全沉浸在那堆票据里，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凝滞而压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烬的效率高得惊人，那堆看似混乱的原始凭证在他手下被迅速归类和筛选。刘炳昌脸上的汗越来越多，他几次偷偷看向沈烬，对方那张冷硬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让他完全摸不透底细。
    突然，沈烬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从一堆油耗单据里抽出了几张，又翻出一本对应的车辆行驶日志，仔细比对了一下。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如坐针毡的刘炳昌。
    “车牌号，海B74367，上个月17号，记录显示当天往返临市运送建材，里程三百二十公里，耗油五十七升。”沈烬的声音平稳地响起，报出数据和日期，“同一天，这辆车的GPS轨迹日志显示，它在西郊的废弃工厂区停留了超过三个小时。刘总，解释一下？”
    刘炳昌的脸色瞬间白了白，强笑道：“啊……这个，可能是GPS信号故障了吧？或者司机偷懒，绕路办私事去了！对！一定是这样！回头我狠狠罚他！”
    “信号故障？”沈烬拿起那几张油耗单据，“同一天，这辆车的油耗报销单据显示，它当天加油两次，总计一百二十升。什么样的绕路，需要多消耗一倍的油？而且，这批建材的出入库记录和对方签收单的时间，对不上。差了整整五个小时。这五个小时，车在哪里？货在哪里？”
    刘炳昌的嘴唇开始哆嗦，汗珠从额头滚落：“这……这……时间久了，可能……可能是记录出错了……我，我马上查！一定查清楚！”
    “不是这一辆车的问题。”沈烬的声音冷了下去，他又抽出几份不同的单据，“第七车队的这三辆车，过去三个月里，类似的时间，里程，油耗对不上的情况，发生了十一次。巧合？”
    他站起身，走到那堆GPS日志前，快速翻动，精准地报出几个时间点和坐标：“这些地点，都不是常规的运输路线。需要我派人去这些地方看看，到底藏着什么吗？或者，直接报警，让经侦支队来查一查，萧氏集团的车上，到底运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沈先生！别！千万别！”刘炳昌彻底慌了，猛地站起来，脸上血色尽失，“误会！这都是误会！是底下那帮王八蛋背着我搞鬼！我……我我一定严查！给您和萧少一个交代！”
    “是你给他们提供的方便，还是他们背着你搞鬼，你我心里都清楚。”沈烬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那双经历过地下拳台生死淬炼的眼睛，冰冷地锁定刘炳昌，“总部拨下来的车辆维修款，有三成进了你的口袋。虚报的油费，过路费，你抽水一半。利用萧家的运输通道，夹带私烟，甚至别的东西，你每次抽成多少？刘总，需要我把每一笔都给你算清楚吗？”
    刘炳昌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坐在地。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只是能打的Alpha，查账的手段竟然如此狠辣精准，短短半天，就把他那点勾当扒得干干净净。
    “沈先生……我……我是一时糊涂！我赌债逼得太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把贪的钱都吐出来！加倍吐出来！”刘炳昌语无伦次地求饶，几乎要跪下。
    “吐出来？”沈烬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你以为总部在乎你那点钱？”
    他环顾这间破旧的办公室，目光扫过窗外繁忙却混乱的码头：“萧少要的是这条通道干净，顺畅，绝对可控。而你，刘炳昌，你已经成了那个最大，最锈蚀的齿轮，不仅自己贪，还带着整个码头的人一起烂。你说，该怎么处理？”
    刘炳昌面如死灰，眼中闪过绝望，随即又被一丝狗急跳墙的凶光取代。他猛地直起身，压低声音，带着威胁：“沈先生！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刘炳昌在码头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逼急了我，大家都不好看！有些事，捅出去，对萧家也没好处！”
    “哦？”沈烬挑眉，似乎对他的威胁很感兴趣，“比如？”
    “比如……”刘炳昌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道，“我知道这条路上以前运过什么！有些记录虽然没了，但人还在！真要鱼死网破，萧家也别想干净！”
    “是吗？”沈烬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他慢慢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
    他的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两个穿着码头工人工装，却满脸横肉眼神凶狠的男人闯了进来，手里拎着沉重的扳手。显然是刘炳昌早就安排好的打手。
    “沈先生，敬酒不吃吃罚酒！”刘炳昌见援兵到了，胆气壮了几分，后退两步，脸上露出狠色，“给你面子你不要！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把你打残了扔海里，就说是意外！总部还能为了你个保镖跟我翻脸不成？！”
    沈烬看着那两个逼近的打手，眼神里甚至掠过一丝无聊。这种级别的威胁，比起地下拳台的生死搏杀，简直像是儿戏。
    第一个打手吼叫着举起扳手砸过来。沈烬甚至没有完全躲闪，只是微微侧身，左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对方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拗！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那打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扳手脱手落地，捂着手腕惨嚎着蹲了下去。
    另一个打手见状，脸色一变，挥舞着扳手横扫过来。沈烬不退反进，矮身避开扳手，右腿狠狠踢在对方的小腿上。
    又是一声闷响和惨叫，第二个打手抱着腿倒地翻滚，痛苦不堪。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两个看似凶悍的打手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沈烬踩住地上掉落的一把扳手，脚尖一挑，那沉重的铁器便轻巧地落入他手中。他握着扳手，一步步走向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的刘炳昌。
    “你……你别过来！我是萧家的亲戚！萧老爷子不会放过你的！”刘炳昌后背撞到墙壁，无路可退，声音颤抖地尖叫。
    “萧少让我带句话。”沈烬在他面前站定，声音低沉，如同死神的低语，“旧时代的规矩，该废了。新时代的齿轮，不需要锈迹。”
    他举起扳手，冰冷的金属反射着窗外阴沉的光。
    刘炳昌惊恐地闭上眼，预想中的剧痛却没有到来。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沈烬手中的扳手狠狠砸在了刘炳昌耳边的墙壁上，砖灰簌簌落下。
    刘炳昌瘫软在地，裤裆处湿了一片，腥臊味弥漫开来。
    沈烬扔开扳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只有冰冷的厌恶：“收拾你的东西，滚出码头。你贪掉的钱，三天内双倍打到公司账户。少一分，”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令人胆寒，“下次这扳手砸的，就不是墙了。”
    说完，他不再看烂泥般的刘炳昌，转身走到茶几旁，拿起那些他筛选出的关键证据单据，整齐地叠好放入西装内袋。然后，他整理了一下略微歪斜的衣领，大步走出了这间弥漫着失败和恐惧气息的办公室。
    门外，一些闻声而来的码头工人和职员远远地看着，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沈烬目不斜视，走向那辆黑色的迈巴赫。
    引擎发动，车辆平稳地驶离破败的码头。沈烬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后视镜里那片逐渐远去的，锈迹斑斑的天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血腥和暴力镇压后的气息，与他西装笔挺的形象形成诡异反差。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萧砚的电话。
    “处理完了？”电话那头，萧砚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似乎早已预料到结果。
    “嗯。”沈烬应道，“刘炳昌会滚蛋。钱会追回。”
    “很好。”萧砚似乎很满意，“新的负责人，我会让赵秘书尽快安排。以后那边，你定期盯着。”
    “知道了。”
    挂断电话，沈烬看着前方蜿蜒的道路，重新汇入车流。城市的高楼大厦再次出现在视野尽头，光鲜亮丽，秩序井然。
    但他知道，在那光鲜的表象之下，无数类似三号码头这样的锈蚀齿轮仍在转动，构成萧家这艘巨轮阴暗的底层动力。而他现在，正被萧砚亲手推入这巨大的轮机舱内，成为那个手持扳手，负责拧紧修理，或者直接砸碎那些失灵齿轮的人。
    这条路血腥，肮脏，充满泥泞。但当他想起萧砚赋予权力时那带着信任和依赖的眼神，想起那个“Alpha合伙人”的身份，想起他们或许存在的共同的未来时，他心底那点因暴力手段而产生的细微波澜，便迅速平息下去。
    为了走向那个被允诺的未来，他愿意踏入任何泥沼，沾染任何血色。这是他选择的路，也是萧砚为他设定的，唯一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