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27噩梦缠绕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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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东仓库陈有才的死讯,像一块冰冷的铅,沉甸甸地坠在沈烬心底最深处。
    新闻上那行冰冷的病逝和产权转让,与记忆中仓库里咳血的身影,小女孩惊恐的眼睛,以及萧砚办公室里那轻描淡写的“事情总会回到它该有的轨道上”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形的网,日夜缠绕着他。
    他袖口上那几点早已干涸发暗的血迹,成了挥之不去的烙印。即使他后来将那件作训服反复搓洗,几乎要将布料搓破,指尖仿佛总能感受到那带着铁锈味的温热触感。那几点暗红,顽固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也刻进了他的梦里。
    梦境变得光怪陆离,充满粘稠的血腥气和绝望的喘息。
    有时,他置身于那座空旷破败的仓库。陈有才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咳得撕心裂肺,暗红的血沫不断从指缝涌出,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沈烬的鞋。
    月月缩在角落,那双盛满恐惧的大眼睛死死盯着他,无声地质问。他想上前,脚步却被无形的泥沼拖住,动弹不得。陈有才咳着咳着,那张蜡黄枯槁的脸,竟慢慢变成了念念苍白安静的面容,氧气面罩下发出微弱的濒死的嗬嗬声。
    “哥……为什么……”梦中念念的声音缥缈而清晰,“变成这样?”
    有时,梦境又跳转到顶层办公室。萧砚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把玩着那份轻飘飘的仓库转让协议,脸上是他熟悉的纯净无害的笑容,眼神却像淬了冰的深渊。他微笑着,将那份协议轻轻推向沈烬。沈烬低头,协议上签名的笔迹扭曲变形,渗出血来,迅速蔓延,最终变成陈有才咳出的那滩刺目的暗红,将他整个人吞噬。
    冷汗浸透背心,沈烬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急促地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窗外夜色正浓,寂静的出租屋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他下意识地摸向枕边,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冰凉的床单。他坐起身,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试图驱散脑中残留的血色和那双绝望的眼睛。
    白天,在萧砚身边,他依旧是那个沉默高效,寸步不离的保镖。身形挺拔,目光锐利,隔绝着一切可能靠近萧砚的危险。
    他恪守着保镖的本分,甚至比以往更加精确,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训练有素的利落。
    然而,细微的变化无法完全掩藏。
    当萧砚像往常一样,在插花课后侧过头,带着分享的笑意指着某枝花询问他的看法时,沈烬的目光会短暂地掠过萧砚额角那道浅粉色的疤痕,然后迅速垂下眼睑,只回以一句比以往更简短更生硬的“不懂”。那层无形的壁垒,在两人之间悄然加厚。
    萧砚分享茶道心得,谈论某个无聊的金融概念时,沈烬会沉默地站在半步之外,眼神似乎聚焦在萧砚身上,又似乎穿透了他,落在某个虚无的点上。
    那专注的聆听姿态下,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他的回应永远是“嗯”,“好”,“知道了”,像设定好的程序,缺乏了之前那种被依赖时微妙的熨帖感。
    他甚至开始回避与萧砚的眼神直接接触。那双清澈的眼睛望过来,带着询问或依赖时,沈烬会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看向别处,或者专注于检查周围环境。仿佛那目光带着灼人的温度,会烫伤他内心正在剧烈撕扯的某处。
    萧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变化。沈烬依旧尽职尽责,保护得密不透风,但那份曾经在画廊晚餐后短暂消融狗带着温度的连接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程式化的服从,以及一种更难以触及的沉默。
    一次,沈烬在更衣室更换备用衣物。萧砚恰好推门进来拿一份落下的文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沈烬搭在椅背上的那件黑色作训服外套。袖口的位置,被反复大力搓洗的痕迹清晰可见,布料纤维都有些起毛变形,那几点暗红色的印记虽然淡了,却顽固地残留着模糊的影子。
    萧砚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视线在那袖口停留了一瞬,眸色深沉,随即若无其事地拿起文件,转身离开。沈烬背对着他,系扣子的动作微微僵住,并未回头。
    沈烬开始严格遵循“上下班”时间。保镖的工作时间原本弹性很大,尤其是贴身保镖,常需根据雇主的行程随时待命。但沈烬变了。只要萧砚没有明确的外出安排,一旦过了傍晚,确认萧砚回到公寓安全无虞,他就会沉默地离开。
    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市第一医院,沈念念的病房。
    那里成了他唯一的避风港,最后一块尚未被染指的净土。
    推开病房门,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仪器轻微的滴答声扑面而来。他会在门口站一会儿,让走廊里沾染到属于萧砚世界的那股若有若无的玫瑰冷香彻底散去。然后,他才走到念念的病床边,拉过椅子坐下。
    病床上的女孩依旧沉睡,面容苍白而平静,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纷扰与污浊。沈烬拧干温热的毛巾,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细致地擦拭念念的手,脸和胳膊。他会低声跟她说话,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在医院外从未有过的近乎笨拙的温和。
    “念念,外面下雨了,挺冷的,你这里倒是恒温……”
    “医生说上次的指标又稳定了点,是个好消息……”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无关紧要的日常,刻意避开所有沉重的话题。仿佛只有在这里,面对这个毫无知觉却无比干净的妹妹,他才能暂时卸下心头的枷锁,做回片刻那个只为了守护妹妹而挥拳的简单的沈烬。
    他会给她按摩小腿和脚踝,防止肌肉萎缩。手指按压着穴位,力道精准。做完这一切,他就靠在椅背上,守着念念,目光落在她沉睡的脸上,一坐就是大半夜。困极了,就趴在床边小憩。医院的硬塑料椅子硌得慌,冰冷的灯光照在眼皮上,却比回到那个充斥着噩梦和萧砚无形压力的出租屋要让他安心得多。
    护士查房时,看到他熬红的眼和下巴冒出的青色胡茬,会忍不住叹气:“沈先生,你这样熬下去不行,念念需要你,你自己也得保重身体。”
    沈烬只是沉默地点点头,等护士离开,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他需要这种近乎自虐的守护,仿佛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证明自己内心深处尚未完全崩坏的某一部分,证明自己并非彻底沦为了萧砚手中一把没有灵魂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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