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亡命同行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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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笛的嘶鸣如同催命的号角,撕裂了北郊废墟死寂的夜空,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刺耳。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已经隐约能透过化工厂破败的骨架,在荒草和锈蚀的金属上投下晃动的、不祥的光影。
    冰冷、沾满血污与尘土的两只手紧紧相握,传递着彼此剧烈的心跳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江屿眼中的悔恨已被冰冷的杀意彻底取代,他猛地一拽陆溟:“走!”
    没有多余的废话,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陆溟被他拽得一个趔趄,随即咬牙跟上。两人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舍弃了那辆撞毁的轿车和倒地的杀手,朝着化工厂更深处、远离警笛方向的另一侧坍塌围墙狂奔!
    脚下是湿滑的泥泞和绊脚的废弃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和血腥味。陆溟肺部火辣辣地疼,但江屿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抓着他,拖拽着他以惊人的速度在黑暗中穿行。身后,警车刺耳的刹车声、警察的呼喝声、手电筒光束的乱扫,清晰地传来。
    “这边!”江屿低喝一声,猛地拉着陆溟矮身钻进一个半塌的、被巨大管道遮蔽的狭窄通道。通道内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化学品的残留气息,漆黑一片。两人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屏住呼吸,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
    “发现目标车辆!严重损毁!”
    “地上有血迹!两个人!一个受伤很重!”
    “分头搜!他们跑不远!”
    手电筒的光柱几次从通道口扫过,近在咫尺。陆溟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身边江屿同样粗重的喘息。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滑过眉骨,带来一阵刺痛和粘腻感。江屿的手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那是紧张,也是某种不容置疑的掌控。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外面的搜索声渐渐向其他方向扩散。直到警笛声再次响起,似乎是载着伤员离开,现场只留下少量警戒人员,两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江屿松开手,黑暗中,陆溟能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能动吗?”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嘶哑得厉害。
    “能。”陆溟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汗,声音同样沙哑。
    “跟我来。”江屿没有多余的废话,转身摸索着向通道更深处走去。他对这里的地形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熟悉。陆溟压下心中的疑问,紧跟在后面。在绝对的黑暗和未知的危险中,这个他恨之入骨的男人,竟成了他唯一能依靠的“同伴”。
    通道七拐八绕,最终通向一个废弃的地下泵房。空气更加污浊,但相对隐蔽。江屿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根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蜡烛,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这个布满蛛网和锈蚀管道的小空间。两人靠墙坐下,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和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劫后余生的余悸、巨大的真相冲击、以及两人之间那复杂到无法言喻的关系,像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头。
    最终,是江屿先打破了沉默。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着头,闭着眼,额角的伤口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开口,声音疲惫而沉痛,带着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沙哑:
    “日记…还有U盘…在你身上?”
    陆溟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贴身的口袋。那本深蓝色的日记本和旧U盘,此刻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们拿了出来,递了过去。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江屿。
    江屿睁开眼,接过日记本和U盘。他的手指在日记本深蓝色的封皮上摩挲着,动作异常轻柔,仿佛触碰着易碎的珍宝,又像是触碰着父亲残留的温度。他翻开日记,借着昏黄的烛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贪婪又痛苦地读着父亲最后那些浸透了血泪与绝望的文字。
    陆溟清晰地看到,江屿拿着日记的手在剧烈地颤抖。当他读到父亲为了保护家人、为了保护他和陆溟而选择“消失”时,当他看到那句“阿屿,爸爸对不起你…”时,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江屿紧闭的眼角滑落,混着额角的血污,砸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这个冷酷、强大、仿佛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江屿猛地合上日记,死死攥着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溢出,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悲怆。
    陆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恨意依旧在胸腔里燃烧,但看着眼前这个被滔天悔恨和痛苦淹没的男人,一种复杂的、近乎怜悯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滋生。他别开脸,看向别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良久,江屿才慢慢抬起头。脸上的泪痕和血污混在一起,狼狈不堪,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在泪水的洗礼后,燃烧起一种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火焰——那是复仇的火焰,目标不再是陆振国,而是那个真正的恶魔,约翰·K!
    “U盘里是什么?”江屿的声音恢复了冷硬,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陆溟摇头:“没看过。密码…可能是江伯伯的忌日?”他尝试着报了一个日期。
    江屿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微型加密设备(显然他并非毫无准备),连接U盘,输入密码。设备屏幕亮起,读取着数据。片刻后,一份详细的财务报表、几封加密邮件截图和一个录音文件出现在屏幕上。
    邮件内容触目惊心,清晰地记录了约翰·K通过离岸公司操控资金,做空江氏企业,并胁迫相关人员(包括陆振国)的指令!录音文件则是约翰·K的一个心腹与当年参与制造“事故”的执行者的通话,明确提到了“处理干净”、“K先生的意思”。
    铁证如山!
    江屿盯着屏幕,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十年的信任,十年的养育(尽管充满控制),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他敬重的继父,竟是杀父仇人!还把他当成复仇的刀,刺向自己唯一在乎过的人!
    “畜生!”江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饱含着刻骨的恨意。
    他将设备收好,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陆溟身上。这一次,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悔恨,有愧疚,有痛苦,更有一种孤狼般的决绝。
    “约翰·K的势力盘根错节,在欧洲根基深厚,在这里也有爪牙。警察里也可能有他的人。”江屿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开始分析局势,“刚才的电话是警告,也是宣战。他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我们必须在他发动更致命的攻击前,拿到能将他彻底钉死的核心证据,并安全送出去。”
    “什么核心证据?”陆溟追问,他同样被仇恨点燃。
    “他有一个绝对机密的私人服务器,代号”潘多拉魔盒”,藏在他位于瑞士阿尔卑斯山深处一个安保级别堪比军事堡垒的庄园里。里面存储着他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记录、通讯备份,包括当年策划谋害我父亲的原始指令和资金流向的完整链条。那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我们唯一的生路。”江屿的语速很快,显然早已调查过。
    瑞士?阿尔卑斯山?军事级别的安保?陆溟的心沉了下去。这听起来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们怎么进去?硬闯就是送死。”陆溟皱眉。
    “硬闯当然不行。”江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我有办法进去。但需要时间准备,也需要一个他绝对意想不到的时机。更重要的是,”他看向陆溟,眼神锐利,“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把这些已有的证据先送出去,作为备份和引子。一旦我们失败,这些东西也能让他身败名裂!”
    “送到哪里?给谁?”陆溟立刻意识到关键。
    江屿报出了一个名字和一个加密的联系方式:“他是国际上一个专门针对跨国经济犯罪和财阀黑幕的调查记者组织”深网之眼”的负责人,代号”信天翁”。信誉卓著,行动隐秘,约翰·K的手暂时还伸不到他那里。他一直在暗中调查约翰·K,这些证据对他来说是重磅炸弹。”
    他拿出一个特制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加密存储器,将U盘和日记照片的关键部分拷贝进去。“你负责联系”信天翁”,把这东西安全交给他。这是PlanB,也是我们的退路。”他将小小的存储器郑重地递给陆溟。
    陆溟接过这枚冰冷的、却承载着两人最后希望的存储器,感觉重若千钧。“我怎么联系他?怎么确保安全?”
    “用这个。”江屿又递给他一个一次性加密卫星电话和一个地址,“地址是城西老街一个不起眼的旧书店,老板是我们的人,代号”书虫”。你带着东西去找他,他会帮你安排最隐秘的渠道联系”信天翁”。记住,只相信”书虫”!拿到东西后立刻销毁电话,抹掉所有痕迹!约翰·K的人一定在疯狂寻找我们!”
    陆溟看着手中的存储器和电话,又看向江屿染血却异常坚定的脸。这一刻,他们不再是仇敌,而是被绑在同一根绳子上、面对共同恶魔的亡命徒。信任依旧脆弱,但生存和复仇的目标将他们死死捆绑在一起。
    “那你呢?”陆溟问。
    “我去拿”潘多拉魔盒”。”江屿的眼神如同寒潭深渊,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我会制造一个他不得不离开瑞士老巢的”意外”。等他动身,就是我们的机会!拿到东西后,我们在公海汇合,坐标我会发给你。”他报出了一个经纬度。
    “太危险了!”陆溟脱口而出,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住了。他居然在担心江屿?
    江屿深深地看着他,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翻涌了一下,最终化为一片沉寂的坚冰。“这是唯一的办法。记住,拿到”潘多拉魔盒”之前,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警察。”他站起身,吹灭了蜡烛,地下室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分头行动。活下去,陆溟。”
    黑暗中,陆溟听到江屿离去的、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他握紧了手中冰冷的存储器,感受着它带来的微小希望和巨大压力。亡命之旅,才刚刚开始。而他与江屿之间那被血与火重新连接的、脆弱而复杂的纽带,能否支撑他们走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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