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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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冲刷着城市的每一寸角落,却洗刷不掉陆溟心头的阴霾和彻骨的寒意。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书柜,深蓝色日记本摊开在膝头,江远山最后那几页绝望而决绝的文字,像烧红的针反复刺扎着他的神经。
“祸不及妻儿…”“只有我”消失”…才能保住他们…”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得他灵魂都在震颤。他无法想象,当年那个总是温和笑着、会揉乱他头发的江伯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是怀着怎样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为了保护家人和挚友的孩子,做出了那样惨烈的决定。而他的父亲陆振国…陆辰痛苦地闭上眼,日记里那句“他也被卷进去了?”和父亲在发布会前对自己欲言又止的警告,交织在一起,像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
父亲不是无辜的。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他。父亲可能参与了针对江伯伯的阴谋?哪怕是被胁迫的,那也是背叛!是对十几年交情的挚友的背叛!难怪…难怪江屿会恨之入骨,难怪他会搜集那些指向父亲的“证据”…
可是,江屿!陆溟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你也被骗了!你复仇的利刃,被那个躲在最深暗处的“K”当成了借刀杀人的工具!你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父亲,可真正的凶手却在暗处狞笑!
恨意并未消失,只是瞬间变得无比复杂。对江屿的恨,混杂了巨大的痛苦、被欺骗利用的愤怒,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荒谬的怜悯?江屿和他一样,都是这场跨越了十年的阴谋的受害者,只是江屿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成了别人手中最锋利也最悲哀的那把刀。
不!陆溟用力甩头,试图驱散那丝不该有的念头。怜悯?他凭什么怜悯江屿?是江屿亲手点燃了引爆炸弹的火把!无论他是否知情,他造成的伤害是真实的!父亲躺在ICU,母亲病倒,家族产业毁于一旦…这些都是江屿亲手所为!
但…那个“K”是谁?江伯伯日记里提到的离岸账户代号“K”,那个用家人性命威胁他、最终逼死他的魔鬼!这个人才是罪魁祸首!必须找到他!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陆溟。他挣扎着站起来,不顾身体的僵硬和冰冷,小心翼翼地将日记本和那个旧U盘收好。这是关键证据!他需要找到更多!
江屿的线人!那个在发布会上指证父亲的司机老张!他当时言之凿凿,那份“铁证”录音也是他提供的!如果他也是被“K”收买或胁迫的呢?
陆溟眼中燃起一丝孤注一掷的光芒。他必须找到老张!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接下来的几天,陆溟如同行走在刀尖上。他一边疲于应付银行、债主和公司分崩离析的烂摊子,一边动用自己仅存的所有人脉和手段,疯狂地寻找老张的下落。他不再是那个被保护在羽翼下的少爷,他学会了伪装、跟踪,甚至用上了些不太光彩的手段。昔日的阳光彻底从他脸上褪去,只剩下冷硬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戾。
线索时断时续。老张在发布会后就如同人间蒸发。有人说他拿了一大笔钱躲到乡下去了,有人说他出国了,还有更隐晦的传言,说他“知道得太多”,被“处理”掉了。每一个消息都让陆辰的心往下沉一分。
就在他几乎绝望时,一个曾经受过陆家恩惠的老保安,偷偷给他指了一条路:城西城乡结合部,一个鱼龙混杂的旧货市场深处,有个专门帮人“跑路”的老混混,外号“老鬼”,可能知道点消息。但那里是治安死角,非常危险。
陆溟毫不犹豫。他换了身最不起眼的旧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揣着一叠现金和一把防身用的瑞士军刀(他第一次带这种东西),在黄昏时分潜入了那个弥漫着劣质油烟和腐烂气味的旧货市场。
狭窄的巷道如同迷宫,污水横流,两侧是堆积如山的破烂和目光不善的摊贩。陆辰强忍着不适,按照地址找到了“老鬼”的窝点——一个用破木板和油毡布搭成的、散发着霉味的小棚子。
“老鬼”是个干瘦的老头,眼珠浑浊,叼着烟卷,警惕地打量着这个格格不入的年轻人。“找谁?”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陆溟压低声音:“张福海,城西车祸那个司机。我要知道他在哪。”他直接将一叠钞票拍在油腻的桌子上。
老鬼浑浊的眼睛扫过钞票,又上下打量了陆辰一番,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一口黄牙:“后生仔,胆子不小。老张啊…啧啧,他可是惹上大麻烦了。”
“我只想知道他在哪。”陆溟声音冰冷。
“钱不够。”老鬼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
陆溟又拍出一叠。
老鬼满意地收起钱,凑近陆溟,一股浓烈的口臭扑面而来:“看在钱的面子上…老张没跑远,也没出国。他被人”请”到北郊废弃的”鑫源”化工厂”做客”了。嘿嘿,那地方,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咯。劝你一句,别去招惹,有些人,你惹不起。”
鑫源化工厂!陆溟瞳孔骤缩。他知道那个地方,荒废多年,传闻闹鬼,是各种不法交易的绝佳场所。
“谁”请”的他?”陆辰追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鬼眼神闪烁,露出恐惧的神色,猛地摇头:“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拿了钱,快走快走!”他像赶苍蝇一样挥手,缩回了棚子深处,显然对幕后之人讳莫如深。
陆溟的心沉到了谷底。老鬼的恐惧说明了一切。老张果然是被控制了!那个“K”,或者他的爪牙,就在那里!
离开混乱的市场,天色已彻底黑透。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陆溟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只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在血液里燃烧。鑫源化工厂!龙潭虎穴,他也必须闯一闯!为了真相,也为了…向江屿证明,他错得有多离谱!
他拿出手机,手指在江屿的号码上悬停了许久。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告诉他?不,凭什么?他恨他!而且,谁知道江屿会不会再次选择相信他?或者,这会不会又是“K”的另一个陷阱?
最终,陆溟收起了手机。他发动了那辆破旧的**,义无反顾地驶入了浓重的夜色,朝着城市北郊那片象征着死亡与秘密的废墟疾驰而去。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如同他此刻擂鼓般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