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光阴，足以让一座城市改头换面，也足以将一个伤痕累累的少年打磨成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刃。
    瑞鹤资本亚太区新任总裁江屿回国的消息，占据了本地财经和社交媒体的头条。报道配图上的男人，一身建材完美铁灰色的高定西装，身形颀长挺拔，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侧脸线条冷峻，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深邃的眼眸隔着屏幕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和锐利。标题用词极尽渲染：华尔街归来的金融猎豹“，瑞鹤资本的新掌舵人”，“神秘背景与雷霆手段”。
    陆溟是在公司午休刷手机时看到这条新闻推送的。
    手指划过屏幕的瞬间，那张照片毫无防备的撞入眼帘。
    时间仿佛骤然凝固。
    咖啡杯从指尖滑落，“啪”的一声摔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褐色的液体四溅，染脏了他裤脚和昂贵的意大利手工皮鞋。周围的同事投来诧异的目光，助理小跑过来询问：“陆经理，您没事吧？”
    陆溟置若罔闻。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屏幕上的那张脸攫住了。
    江屿。
    这个名字，像是沉寂了十年的子弹，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度击穿了他记忆的闸门。那个阳光下和他打闹的少年，那个在灵堂前沉默如石的少年，那个在车窗后游下冰冷一瞥的少年。。。无数个影像碎片在脑海中激烈的碰撞，重叠，最终汇聚成眼前这张成熟，冷峻，却无比熟悉的脸庞。
    十年了。
    他以为那个名字，那个人，早已被时光的尘埃深埋。可仅仅是一张照片，就轻易的掀翻了所有平静的假象。那个追着车跑，哭喊的少年仿佛就在昨日。
    “陆经理？陆经理？”助理担忧的声音再次响起。
    陆溟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感觉指尖传来的轻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仍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没事，不小心手滑了，清理下就好了。”
    他弯腰去捡破碎的杯子，手指却不听使唤的再次点开那条新闻。报道详细介绍了江屿在华尔街的传奇履历，提到他身份显赫的继父背景——欧洲某老牌财团的掌门人约翰·K。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这位年轻总裁的推崇和对其未来动向的揣测。
    江屿。。。回来了。
    以这样一种万众瞩目，光芒万丈的姿态。
    陆溟盯着屏幕上那张冰冷疏离的脸，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当年那个阿屿的影子。除了那熟悉的轮廓，似乎什么都变了。那双眼睛，深邃的像寒潭，再也看不到一丝少年的温度。
    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涌上鼻尖，混合着重逢的茫然。他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西装内袋，那里放着一个硬硬的小东西——一颗光滑的雨花石。十年了。他一直带在身边。
    三天后，本市规格最高的经济峰会。
    陆溟作为陆氏集团的代表之一出席。他一身深蓝色西装，身子挺拔，脸上带着惯常的，得体的商业微笑，与熟识的业界人士寒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目光总是不自觉的扫向入口，内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张。
    当那个人身影终于出现时，整个会场似乎都安静了一瞬。
    江屿独自一人走进来，步履从容，自带强大的气场。建材精良的黑色西装完美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袖口一枚铂金袖口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他的神情淡漠，目光扫过会场，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仿佛望着巡视自己的领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不少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探究，有敬畏，当然也有谄媚。
    陆溟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微窒。隔着人群，他清晰的看到了江屿——比照片上更具冲击力，也更。。。遥远。
    就在陆溟犹豫着是否上前打招呼时，江屿的目光精准的穿越人群，落在了他身上。
    四目相对。
    陆溟清晰的看到，江屿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快的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那潭深水般的平静。
    然后，在陆溟还没反应过来时，江屿迈开长腿，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皮鞋敲击着大理石的声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陆溟的心跳上。周围的目光也随之聚焦过来。
    “陆溟？”江屿在陆溟面前站定，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成年人的磁性，也带着一种公式化的距离感。他伸出手，“好久不见。”
    陆溟看着眼前这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又抬眸对上江屿深邃的视线。那眼神平静无波澜，仿佛只是在面对一个多年未见的普通旧相识，甚至带着点商务场合的客套。预想中的激动，感慨，一丝都没有。这让陆溟准备好的所有寒暄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勉强压下心头的失落和翻涌的情绪，伸出手与江屿相握。江屿的手干燥有力，带着微量的温度，一触即分。
    “好久不见，江屿。”陆溟听见自己的声音还算平稳，“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瑞鹤刚进入亚太市场，峰会是个不错的起点。”江屿平淡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的事实。他的目光在陆溟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仔细辨认什么，又像是在评估，随即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几乎没有温度的弧度，“十年了，你变化不小。”
    “你也是。”陆溟看着眼前这张冷峻，气场迫人的脸，实在无法将他与记忆中那个清瘦沉默的少年重合。
    短暂的沉默弥漫开来，带着一丝微妙的尴尬。周围探究的目光更浓了。
    江屿似乎并不在意这沉默，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疑问：“找个安静的地方叙叙旧？十分钟后，二楼露台咖啡角。”
    他甚至没有用询问的语气，说完，微微颔首，便转身走向另一位上前搭讪的商界大佬，仿佛刚才的邀约只是一项日程安排。
    陆溟站在原地，看着江屿游刃有余的应对着各方人士的背影，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凉的触感。
    重逢的惊喜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觉取代——江屿的疏离，掌控感和那不容拒绝的邀约，都像是一层无形的冰，隔开了十年的光阴，也让他清晰的意识到，眼前的江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和他分享雨花石的阿屿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又望向了二楼的反方向。露台的玻璃门映着外面城市的璀璨灯火，像是一个未知的入口。
    去，还是不去？
    心跳，在胸腔里沉重的鼓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