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季昀站在酒店窗前，看着乌云散去后露出的阳光，思绪却飘回了离开前那个未完成的对话。
    ”我们这样。。。算什么关系？”
    周临的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底那扇一直紧锁的门。而他的回应是什么？一个拥抱，然后逃之夭夭。
    手机屏幕亮起，是周临发来的消息：”起床了吗？今天深圳有雨，记得带伞。”
    季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即使远在千里之外，周临依然记得提醒他带伞，就像那天在校园里一样。他回复道：”已经下了又停了。你昨晚又熬夜了？”
    ”嗯，数据快处理完了。”周临回复，后面跟着一个困倦的表情。
    季昀刚想回复，房间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皱眉接听，是前台通知他客户提前到达，正在酒店大堂等候。
    接下来的三天，季昀几乎被工作淹没。从早到晚的会议、谈判、应酬，让他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他和周临的联系减少到每天只有几条简短的消息，但每一条都像黑暗中的微光，提醒着他回去后要面对的那个重要对话。
    最后一天晚上，客户终于签下合同。季昀婉拒了庆功宴，独自回到酒店房间。他瘫在床上，疲惫却满足。手机震动起来，是张总发来的消息：
    ”项目很成功。考虑过长期负责深圳分部吗？待遇翻倍，年底分红。”
    季昀盯着这条消息，眉头紧锁。长期驻外？他从未考虑过离开总部。但待遇确实诱人，而且这是个难得的晋升机会。。。
    他给周临发了条消息：”刚结束工作。明天就回去了。”
    周临回复得很快：”太好了！几点的飞机？我去接你。”
    季昀发送了航班信息，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公司可能想调我去深圳长期工作。”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周临那边显示”正在输入”持续了整整一分钟，最后只回了一个字：”哦。”
    季昀能想象周临此刻的表情。他想打电话过去解释，但实在太累了，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明天见面再说吧，他想着，沉沉睡去。
    回程的飞机上，季昀整理着笔记本电脑里的文件。他点开一个名为”大学资料”的文件夹，准备删除一些旧文件腾出空间。文件夹里大多是课程论文和实习证明，没什么重要内容。就在他准备关闭时，一个子文件夹吸引了他的注意——”毕业照片”。
    季昀点开文件夹，浏览着那些已经有些陌生的照片。毕业典礼、学位授予、和同学们的合影。。。他的大学生活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一张图书馆的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照片里，阳光透过西侧的窗户洒在他常坐的那个位置上，桌面上放着他的笔记本和一杯咖啡，却没有人。季昀不记得自己拍过这张照片，它看起来更像是。。。有人在记录他不在时的场景。
    他点开照片属性，日期显示是2019年5月12日，他大四那年。季昀皱起眉头，继续翻看其他照片，又发现几张类似的——他常去的咖啡馆角落，他经常散步的校园小路，甚至是他住的宿舍楼外景。这些照片的共同点是都没有人物，却明显是在记录”他”的生活轨迹。
    最后一张照片背面，季昀发现了一行小字：”图书馆西窗阳光下的你”。字迹清秀工整，却透着一股稚气，像是学生的手笔。
    季昀的手指开始颤抖。这个字迹他最近已经非常熟悉——是周临的。
    所有碎片突然拼合在一起：周临知道他所有的习惯，记得他大学时的细节，甚至保留着他用过的东西。。。不是因为巧合，不是因为记忆力好，而是因为周临早就认识他，观察他，甚至。。。跟踪他？
    飞机降落的震动把季昀拉回现实。他机械地收拾行李，下飞机，过安检。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和周临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些”偶遇”，那些”巧合”，那些周临似乎对他了如指掌的瞬间。。。
    出口处，周临像往常一样站在那里等他，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看到季昀，他立刻挥手示意，眼睛亮得像星星。
    季昀却站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人。
    ”季昀！”周临小跑过来，伸手想接过他的行李，”旅途顺利吗？”
    季昀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周临的手。”我们谈谈。”他声音低沉。
    周临的笑容僵在脸上，”怎么了？”
    ”找个安静的地方。”季昀环顾四周，指向机场的一个角落咖啡厅。
    咖啡厅里人不多，他们选了个最里面的位置坐下。季昀直接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那张图书馆照片，推到周临面前。
    ”这是你拍的，对吗？”
    周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盯着照片看了几秒，然后慢慢点头。
    ”其他这些也是？”季昀滑动屏幕，展示其他照片。
    周临的嘴唇微微颤抖，再次点头。
    ”你早就认识我。”季昀的声音冷得像冰，”不是在操场，不是在图书馆停电那天，而是更早。你。。。跟踪我？”
    ”不是跟踪！”周临急切地解释，”我只是。。。只是注意到了你，然后。。。”
    ”然后拍下我常去的地方，记下我的习惯，甚至保留我用过的东西？”季昀的声音提高了，”这叫什么？”
    周围几个顾客转头看向他们。周临缩了缩脖子，声音变小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确实是在大学时就注意到你了，但我没有恶意。。。”
    ”那你有什么？”季昀质问道，”你接近我是有预谋的？现在的偶遇也是安排好的？”
    周临的眼睛湿润了，”不，操场那次真的是巧合。。。我毕业后就再没见过你，直到那天。。。”
    ”但你认出了我，然后继续你的。。。什么？观察实验？”季昀的声音充满讽刺，”我是你的研究对象吗？”
    ”当然不是！”周临激动地说，”我只是。。。喜欢你。从大学时就喜欢你。但我太害羞了，不敢接近你，只能远远地看着。。。”
    季昀摇摇头，感到一阵恶心，”这太变态了。”
    周临像是被扇了一巴掌，整个人瑟缩了一下，”对不起。。。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但我真的没有恶意。后来在操场遇见你，我太高兴了，就。。。”
    ”就继续骗我？让我们所有的互动都建立在谎言上？”季昀合上电脑，”你知道信任对我有多重要吗？”
    周临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我没有想骗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嗨，我是那个大学时偷偷注意你的人“？你会怎么反应？”
    ”和现在一样！”季昀站起身，”我需要时间思考。别联系我。”
    ”季昀，等等！”周临抓住他的手腕，”我真的真的很抱歉。。。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季昀甩开他的手，”现在不行。我还有那个深圳的工作要决定。”
    ”你要去吗？”周临的声音充满恐慌，”长期驻外？”
    ”我不知道。”季昀冷冷地说，”但现在看来，这也许是个好选择。”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周临心里。他呆立在原地，看着季昀拿起行李转身离开，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走出机场，季昀叫了辆出租车。上车后，他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季昀机械地回答，”请开到金融中心。”
    车窗外，城市的景色飞速后退。季昀的脑海中不断闪回那些照片，那些周临知道他所有喜好的瞬间，那些”巧合”。。。这一切都让他感到被侵犯，被欺骗。
    但另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小声说：周临的关心是假的吗？那些深夜的热可可，那些记得带伞的提醒，那个为了给他送饭跑遍半个城市的夜晚。。。这些也是算计的一部分吗？
    季昀摇摇头，试图赶走这些念头。无论如何，周临隐瞒了最重要的事实——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不对等的信息上。他以为的偶然相识，对周临来说却是多年等待的结果。这种落差太大了，大到他不知该如何消化。
    回到公司，季昀直接去了张总办公室。
    ”考虑得怎么样？”张总微笑着问，”深圳分部的机会难得啊。”
    季昀深吸一口气，”我需要再考虑几天。”
    ”没问题。”张总点点头，”不过尽快决定，那边急需人手。”
    走出办公室，季昀发现自己的手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周临。还有一堆消息：
    ”季昀，请接电话。。。”
    ”我知道我错了，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
    ”求你了。。。”
    季昀关掉了通知，把手机扔进抽屉。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理清这团乱麻般的情绪。
    而此时的物理实验室里，周临像具行尸走肉般坐在电脑前，眼睛红肿。同事林峰走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实验出问题了？”
    周临摇摇头，声音嘶哑，”比那糟多了。。。”
    林峰拉过椅子坐下，”说说看？”
    在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周临坦白了他对季昀多年的暗恋，那些”跟踪”照片，以及今天的冲突。说完后，他把脸埋在手里，”我真是个变态，对吧？”
    林峰叹了口气，”方式确实有点。。。特别。但动机我能理解。你从没想过伤害他，对吧？”
    ”当然没有！”周临抬起头，”我只是。。。太喜欢他了，却不知道怎么表达。”
    ”那现在呢？他知道了最坏的部分，也看到了你最好的一面。”林峰理性地分析，”给他点时间消化。如果他真的在乎你，会回来的。”
    周临苦笑，”他说可能要去深圳长期工作。。。我可能永远失去他了。”
    ”那就看你们的缘分了。”林峰拍拍他的肩，”现在，去洗把脸，然后继续工作。沉浸在悲伤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周临点点头，但眼神依然空洞。他走到实验室的窗前，望着远处的城市轮廓。某个角落，季昀也许正在做出去留的决定，而那个决定里，可能再也不会有他了。
    他掏出手机，最后发了一条消息：”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是真实的，从始至终。对不起，用错误的方式开始了这一切。”
    发完消息，周临关掉手机，走回实验台。工作至少能让他暂时忘记心碎的痛苦。
    而此时的季昀，正盯着抽屉里静默的手机，仿佛能透过金属外壳看到那条他既期待又害怕看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