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昀跟在周临身后，穿过校园西门。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斑驳的砖墙上。他注视着周临的背影——那个年轻人走路时带着一种特有的轻快，像是随时准备跑起来似的。
    ”就是这里。”周临在一家装修简约的咖啡馆前停下脚步。
    季昀抬头看了看招牌，”“时光胶囊“？名字挺特别的。”
    ”嗯，老板是个怀旧的人。”周临推开门，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里面还有很多老式相机和黑胶唱片。”
    咖啡馆比想象中宽敞，原木色的桌椅搭配暖黄色的灯光，墙上确实如周临所说，挂满了各种老式相机和黑胶唱片封面。角落里甚至有一台真正的黑胶唱机，正播放着某首爵士乐。
    季昀不自觉地放松了肩膀。这个地方让他想起大学时常去的那家书店，同样舒适的氛围，同样能让人一待就是一整天。
    ”你喜欢这里吗？”周临观察着他的表情。
    ”嗯，很不错。”季昀点点头，”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周临笑而不答，只是领着他走向靠窗的一个位置，”这里视野最好，能看到街景又不会太吵。”
    季昀坐下时，注意到这个位置恰好能看见母校西门的一角。从这个角度望去，夕阳下的校园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边，美得不真实。
    ”你常来？”季昀问道，目光仍停留在窗外。
    ”嗯，几乎每周都来。”周临把菜单推给他，”这里的拿铁很不错，如果你喜欢甜一点，焦糖玛奇朵也是招牌。”
    季昀翻开菜单，惊讶地发现上面有几款自己平时最喜欢的咖啡品种。巧合吗？他抬头看了周临一眼，对方正专注地看着窗外，侧脸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服务员过来点单时，季昀选了惯喝的美式，周临则要了一杯拿铁和两份意面。
    ”你经常这样搭讪陌生人吗？”等餐时，季昀忍不住问道。
    周临转过头，眼里带着笑意，”不，你是第一个。”
    ”我该感到荣幸？”
    ”也许吧。”周临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不过我觉得我们不算陌生人。”
    季昀挑眉，”因为我们可能在图书馆见过？”
    ”不止如此。”周临的目光变得深邃，”2019年11月3日，图书馆四楼西侧，你坐在靠窗的第三个位置，穿灰色连帽衫，桌上放着一本《证券分析》和一台银色笔记本电脑。”
    季昀的咖啡刚送到嘴边，闻言差点呛到，”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我有很好的记忆力。”周临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拿铁，道了声谢，”特别是对重要的事情。”
    ”那次见面对你很重要？”季昀放下杯子，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些。
    周临抿了一口咖啡，奶泡沾在他的上唇，他伸出舌头舔掉，”算是吧。那天我有个物理模型怎么也解不出来，在图书馆熬到很晚。所有人都走了，只有你还在。”
    季昀努力回忆着，却只能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他确实经常在图书馆学习到很晚，但具体某一天的事情实在记不清了。
    ”然后呢？”
    ”然后停电了。”周临说，”整个图书馆突然一片漆黑，备用电源要五分钟才能启动。”
    季昀隐约有了些印象，”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我正写到论文的关键部分。”
    ”你骂了一句“该死“，然后摸出手机照明。”周临笑了起来，”我正好坐在你对面的位置，就帮你也照了一下。”
    记忆的碎片逐渐拼接起来，季昀点点头，”我想起来了。。。确实有个学生帮我照着亮，原来是你？”
    ”是我。”周临的眼睛亮晶晶的，”不过后来电源恢复，我们就各自继续学习了。你没再抬头看过我。”
    季昀感到一丝歉意，”抱歉，我工作起来比较专注。。。”
    ”不用道歉，这很季昀。”周临脱口而出，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补充道，”我是说，这很符合我对你的印象。”
    季昀微微皱眉。周临的语气，仿佛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而不只是图书馆里的一面之缘。
    意面适时地送了上来，暂时打断了这个话题。季昀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味道相当不错。
    ”所以，”季昀边吃边问，”那次之后我们还见过吗？”
    周临卷起一叉子面条，”见过几次，不过你可能没注意到我。你总是很专注，无论是看书还是走路。”
    ”听起来你倒是经常注意到我。”季昀半开玩笑地说。
    周临的动作顿了一下，”物理系和经济学院的图书馆在同一栋楼，碰见也不奇怪。”
    季昀点点头，却总觉得周临的回答避重就轻。但追问一个刚认识的人为什么记得自己，似乎又显得太过自恋。他换了个话题：”你刚才说你是物理系的讲师？这么年轻就当讲师很厉害啊。”
    ”运气好而已。”周临明显放松下来，”我跳了两级，博士又提前毕业。其实也就比普通博士生小一岁。”
    ”研究方向是？”
    ”量子计算和时空理论。”说到专业，周临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特别是关于时间非线性流逝的可能性研究。”
    季昀虽然听不懂具体内容，却被周临的热情感染，”听起来很深奥。”
    ”其实很有趣。”周临拿起餐巾纸，随手画了几个简图，”简单来说，就是研究时间是否真的像我们感知的那样直线流动。。。”
    接下来的半小时，周临用极其生动的方式向季昀解释了一些基础的物理概念。季昀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能听懂个大概，而且被深深吸引。周临讲解时整个人都在发光，手势丰富，时不时蹦出几个幽默的比喻，完全颠覆了他对物理学家的刻板印象。
    咖啡馆的灯光不知何时调暗了，其他客人陆续离开，服务员开始收拾旁边的桌子。季昀看了看手表，惊讶地发现已经快九点了。他们居然聊了将近三个小时。
    ”我该回去了，明天还有工作。”季昀有些遗憾地说。
    周临点点头，招手叫来服务员结账。季昀坚持要AA，周临也没多争辩。
    走出咖啡馆时，夜风带着初夏特有的清爽拂过面颊。街灯已经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时而重叠，时而分开。
    ”我送你到地铁站吧。”周临提议。
    ”不用了，我记得路。”季昀婉拒，却又补充道，”不过。。。谢谢今天的咖啡和晚餐，很愉快。”
    ”我也是。”周临微笑，”那。。。有机会再聊？”
    季昀犹豫了一下。理智告诉他应该就此打住，和一个刚认识的人保持距离是他的原则。但某种说不清的情绪让他点了点头，”好啊，我周末一般有空。”
    周临的眼睛在路灯下闪闪发亮，”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季昀掏出手机，两人扫码加了好友。就在这时，季昀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张总”。
    ”抱歉，我得接一下。”季昀歉意地看了周临一眼，接起电话，”喂，张总。。。是的，那个报表我已经看过了。。。第三季度的数据确实有问题。。。”
    周临站在一旁，看着季昀的表情瞬间从放松变为严肃专业，眉头微蹙，语气沉稳而自信。短短几分钟内，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个金融分析师季昀，而非刚才咖啡馆里谈笑风生的年轻人。
    电话结束后，季昀叹了口气，”抱歉，工作上的事。”
    ”没关系。”周临好奇地问，”你经常下班后还要处理工作吗？”
    ”习惯了。”季昀收起手机，”做我们这行的，没有真正的下班时间。”
    周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压力很大吧？”
    ”还好。”季昀简短地回答，不愿多谈工作上的烦恼。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地铁站已经近在眼前。
    ”那。。。就到这里吧。”季昀停下脚步，”谢谢你今天带我去的咖啡馆，我很喜欢。”
    ”下次还可以去别的地方。”周临说，”我知道几家不错的书店，你应该会喜欢。”
    季昀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书店？”
    周临似乎意识到自己又说漏了嘴，眨了眨眼，”猜的？喜欢看书的人通常都喜欢书店。”
    季昀摇摇头，笑了，”你的“猜“总是很准。”
    ”这是我的特长。”周临也笑了，”晚安，季昀。路小心。”
    ”晚安，周临。
    走向地铁站的路上，季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周临还站在原地，见他回头，举起手挥了挥。街灯的光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个温柔的轮廓。
    季昀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一幕曾经发生过——某个夜晚，某个告别，某个站在灯光下目送他离开的人。
    但记忆就像被风吹散的烟雾，怎么也抓不住。
    地铁车厢里，季昀打开微信，看着新添加的联系人”周临”。头像是一张星空照片，朋友圈里大多是学术相关的分享和一些风景照。他点开最新的一条，是上周发的实验室照片，配文”又一个通宵的夜晚”。
    季昀犹豫了一下，发了一条消息：”今天谢谢你的推荐，咖啡馆很棒。”
    几乎是立刻，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不客气~下次带你去另一家，甜点特别棒！”周临回复道，后面跟着一个笑脸表情。
    季昀看着手机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今天才认识，却像是重逢了一位老朋友。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周临发来一张照片——图书馆四楼西侧的那个靠窗座位，阳光正透过窗户洒在桌面上。
    ”你曾经的“领地“，现在被一个法学院的学生占领了。”周临的附言写道。
    季昀盯着照片看了许久，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周临似乎知道他所有的习惯和喜好，而他对周临却几乎一无所知。
    这不对劲。但为什么，他不但不觉得警惕，反而感到一丝隐秘的喜悦？
    地铁到站的提示音打断了季昀的思绪。他收起手机，随着人流走出车厢。但周临发来的那张照片，却像烙印一般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个阳光下的座位，曾经属于他的位置，如今被另一个人占据。而周临，为什么会特意去拍下这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