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戏骨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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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唱得声嘶力竭,眼尾的红痕仿佛真的渗出血来,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那座骸骨之塔,也随着他的唱词,颤抖着,蠕动着,伸出无数森白的骨手,向着程不意延伸,仿佛要将她也一同拉入这由他无数“过去”构筑的、永恒的噩梦深渊。
程不意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这景象超越了常人理解的恐怖,是直击灵魂的属于非人物的癫狂示爱。她几乎能闻到那些骸骨上散发出的,属于江浸月灵魂碎片的绝望而偏执的气息。
就在这时——
“够了。”
程淮之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怒意和一种被冒犯的冰冷。
他无法再容忍眼前这亵渎理智,挑战他掌控底线的疯狂景象。尤其无法容忍,程不意被置于这种非人而污秽的“爱意”中心。
他猛地掷出手中的“碎玉”匕首。
乌木的刀鞘在空中旋转着脱落,露出里面寒光凛冽、缠绕着暗金色符文的陨铁刀身!匕首化作一道冰冷的流光,并非射向骨塔顶端的江浸月,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向那座正在不断攀高的骸骨之塔的中段。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
“碎玉”匕首深深嵌入纠缠的骸骨之中,刀柄上那颗“血魄”宝石红光大盛,如同苏醒的恶兽之眼。一股无形的、带着破邪煞气的震荡波以匕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嗡——!”
如同被投入滚烫的冰块,那些构成骨塔的骸骨们瞬间剧烈地颤抖、哀鸣。靠近匕首的几具骸骨甚至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会崩碎成骨粉。
骨塔的攀升之势戛然而止,甚至开始不稳地摇晃。
塔顶的江浸月发出一声闷哼,唱腔中断。他身体剧震,仿佛那匕首也刺入了他的妖骨核心。他猛地低头,看向嵌入骨塔的“碎玉”,再抬头看向程淮之时,眼中的幽蓝鬼火几乎要喷薄而出,那里面是滔天而纯粹的杀意。
“程、淮、之!”他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如同恶鬼咆哮,“你找死!”
他周身阴气轰然爆发,戏台上的煤气灯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他脚下的骸骨之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更多的裂纹蔓延开来。
程淮之已然欺身近前,他不知何时已解开了西装外套的扣子,动作快如鬼魅,竟沿着那摇摇欲坠的骨塔,几步腾挪而上,他目标明确——那把“碎玉”匕首。
两个男人,一个代表着秩序与冰冷的现实权柄,一个代表着疯狂与污秽的非人力量,在这由无数“过去”尸骸堆砌的、荒诞而恐怖的舞台上,为了同一个女人,即将展开最直接的肉体与力量的碰撞。
江浸月五指成爪,指尖瞬间变得乌黑尖锐,带着蚀骨的阴寒,抓向程淮之的面门。
程淮之眼神冷冽,不闪不避,右手并指如刀,直取江浸月的心口,左手则精准地握向了“碎玉”的刀柄!
就在他们的攻击即将碰撞的刹那——
“都给我住手。”
程不意的声音响起。不高,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硬生生插入了两个男人之间那狂暴的能量场中。
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就站在那座不稳的骨塔之下,仰头看着上方即将生死相搏的两人。宝蓝色的旗袍在惨白的灯光和森森白骨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突兀而脆弱,但她站立的姿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忽视的稳定。
她抬起手,不是对着江浸月,也不是对着程淮之,而是轻轻按在了嵌入骨塔的“碎玉”匕首旁边,一具正在剧烈颤抖的骸骨的头颅上。
那骸骨,是属于某个年幼的“江浸月”的,头骨小巧,甚至带着一丝未长成的稚嫩。
当程不意温热的掌心触碰到那冰冷死寂的头骨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具剧烈颤抖的骸骨,猛地停止了抖动。
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以她掌心触碰的那一点为中心,那股由“碎玉”引发的针对骸骨的煞气震荡波,竟然被一种更柔和诡异的力量中和抚平了。
是她的血。
不知何时,她按在骸骨头顶的掌心,被一块尖锐的骨茬划破,温热的带着独特气息的鲜血,正顺着那森白的头骨,缓缓流淌而下。
“凰血”……对江浸月及其“过去”的尸骨,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和……安抚力。
江浸月抓向程淮之的利爪僵在半空,他死死地盯着程不意流血的掌心,以及那具被她鲜血“安抚”下来的属于他“过去”的骸骨,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意义不明的低吼。眼中的疯狂、杀意,与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悲哀的迷恋激烈交战。
程淮之握向刀柄的手也顿住了。他看着程不意主动划破手掌,用她的血去“安抚”那怪物的骸骨,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置信的黑暗和一种……隐约的刺痛。他以为她是被迫的,是无奈的,可她此刻的行为,分明带着一种主动的、甚至近乎“怜惜”的意味?
“姐姐……”江浸月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又带着笑音,“你的血……是为我流的吗?”
程不意没有看他,也没有看程淮之。她只是看着自己掌心下那具小小的、森白的头骨,看着自己的鲜血如同诡异的图腾,蜿蜒过那空洞的眼眶。
然后,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塔顶上两个僵持的男人,最终落在江浸月那癫狂痛苦的脸上。
“是啊,”她轻轻地说,声音像羽毛拂过死水,却带着一种残忍的温柔,“不然呢?为了你这身……永远暖不了的骨头。”
这句话像最后的审判,也像最甜蜜的毒药。
江浸月浑身剧震,眼中的一切情绪都在瞬间凝固,然后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冻结的黑暗。
程淮之握紧了拳,指节泛白。
戏台上,骸骨无声,煤气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映照着这扭曲而停滞的,由恨与欲编织的戏场。
而程不意,站在中央,掌心淌血,如同献祭,又如同掌控。
“砰!”
突然间,江浸月的精神场域零落成碎片。
眼前又幻化成程家的别墅。
程不意几乎是脚不沾地被程淮之拽离了那座骸骨戏台。
男人的手如同铁钳,死死箍着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纤细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步履极快,带着一股焚毁一切的怒意,穿过曲折的回廊,撞开一扇沉重的散发着樟木和旧纸气息的门扉--那是他的书房,程家权力核心最私密禁地。
“砰!”
门被狠狠摔上,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包括那隐约还在纠缠的江浸月癫狂的唱腔。书房里只点着一盏绿罩台灯,光线昏黄,将满墙顶天立地的书架和堆积如山的文件投下巨大而沉默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雪松、烟草和陈年墨锭的冷香。
程淮之猛地将她甩向那张宽大的铺着深绿色绒面的书桌。程不意踉跄着撞在坚硬的桌沿,后腰一阵钝痛,尚未站稳,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经如同山岳般压了下来,将她彻底困在他与书桌之间。
“程不意。”
他叫她的全名,声音低沉沙哑,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像绷紧到极致即将断裂的弓弦。台灯的光源在他身后,将他的面容笼罩在深深的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此刻却燃烧着一种程不意从未见过的近乎狰狞的火焰一那是嫉妒,是被侵犯领地的暴怒,是长久压抑后终于决堤的扭曲欲望。
“你让他碰你?”他逼近,冰冷的呼吸喷在她的额发上,带着雪松与硝烟的味道,“你用你的血,去碰那些肮脏的该被碾碎成齑粉的骨头?”
他的手指抚上她刚才被骨茬划破的掌心,那里血迹未干。他的触碰不再是兄长式的,带着警告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滚烫的仿佛要将她皮肉也灼穿的力度。他俯身,竟用舌尖舔去那抹刺目的鲜红。
动作带着一种亵渎般的,恶鬼吞食祭品的贪婪。
程不意浑身一颤,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猛兽盯上汗毛倒竖的悚然。她试图挣脱,手腕却被他另一只手更狠地摁在桌面上,动弹不得。
“程淮之,你疯了?!”她声音因惊怒而拔高。
“疯?”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嘲与毁灭欲,“是啊,我疯了。从你对着那怪物笑的时候,从你让他那些肮脏的骨头靠近你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
他猛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直视他那双在阴影中亮得骇人的眼睛。
“你看清楚,程不意,我是谁?”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那个只会用骨头和唱词哗众取宠的戏子,我是程淮之!是能掌控你生死,能给你这偷来的一切,也能将它彻底收回的人!”
他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剥开那层名为“兄长”的伪饰,露出底下赤裸裸的、属于掠夺者的獠牙。他不再掩饰那深埋在冰冷秩序下的、对她近乎病态的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