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在骨缝间的摩擦声响起。
    江浸月眼尾处的胭脂红痕好似更深了一点。
    随着骨肉牵动的异响，江浸月动了。
    她的刀尖，正稳稳地抵在江浸月的胸膛--准确地说，是抵在他心脏位置覆盖着素白中衣的皮肤上，距离那层脆弱的人皮之下、隐藏着妖骨核心的位置，只有毫厘之遥。
    江浸月微微垂着头，墨发滑落，遮住了部分神情。他并未反抗，只是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攥着程不意持刀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他裸露在外的左侧颧骨处，皮肤正不自然地波动、消融，森白的骨面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幽蓝的鬼火在深陷的眼窝里疯狂跳跃，显示出他内心的暴怒与濒临失控的边缘。
    “姐姐……”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深入骨髓的阴寒,“你拿他的刀..来对付我?”他猛地抬眼，黑沉的眼眸死死锁住沈微月，那里面翻涌的不仅是受伤的暴戾，更有一种被背叛的蚀骨怨毒，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她身后阴影中的那个身影。
    程不意身后不远处，程淮之静静地伫立在阴影里。他一身挺括的深灰色西装纤尘不染，与此刻的环境格格不入。他面无表情，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得仿佛一触即发的场面与他无关。然而，就在裴砚之出口的瞬间--
    他完好无损的右脸牵动，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颜。他低头望着没入他身体的匕首，有暗红色血液流淌而下，他再次抬头望向程不意，无视她身后的虚影，缓缓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看看你那”好哥哥”最真实的一幕吧……”
    在身后，程淮之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深处，仿佛投入了一块巨石。平静的冰面骤然碎裂，翻涌起粘稠如墨的黑暗。
    伴随着画面的模糊，以及众人目眦欲裂的视线，程不意直觉眼前漆黑一片，她好似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
    阴冷的祠堂深处。没有窗户，只有长明灯摇曳着惨绿的光。空气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昂贵香料与尸体缓慢腐败的甜腻腥气。看着像是十几岁的少年程淮之，穿着一身过于合体，显得他身形更加单薄孤寂的黑色小西装，跪坐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
    在他面前，是一张铺着雪白锦缎的贵妃榻。他的母亲——程家前任主母，静静地躺在上面。她穿着生前最爱的墨绿色丝绒旗袍，妆容精致得如同画中人，肌肤甚至保持着生前的白皙光泽，唯有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睁着，瞳孔深处沉淀着不属于活人的死寂灰翳。她像一尊被精心供奉的永不腐朽的蜡像，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优雅”。
    守尸七日。程淮之已经在这里跪了七天七夜。他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冻结万物的淡漠。祠堂里死寂无声，只有长明灯灯芯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从母亲体内传来。如同无数细小虫豸在甜腻腐肉中爬行的“沙沙”声。
    在第七天的深夜，长明灯的光芒似乎被无形的力量吞噬，变得极其黯淡。程淮之看到，母亲那身墨绿丝绒旗袍的阴影，如同活物般开始蠕动拉长。那阴影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带着一种粘稠的如同陈年血痂般的暗红色泽。它们如同藤蔓，又如同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贵妃榻上蔓延下来，缠绕上他跪坐着的穿着黑色西裤的小腿。
    程不意被指引着跪伏在程淮之身旁，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钻入骨髓。那不是物理的寒冷，而更像是吞噬灵魂的阴毒。程淮之淡漠的瞳孔第一次剧烈收缩，与程淮之一起，程不意好似感受到某种冰冷、贪婪、带着无尽腐朽气息的东西，正顺着那阴影的触须，疯狂地涌入身体之中。试图冻结他的血液，吞噬他仅存的稀薄如烟的情感。她看到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背，皮肤下浮现出与那阴影同源的，扭曲蠕动的暗红纹路——她在古籍中见过，那是姽婳的诅咒，也是……恶鬼的烙印。程淮之母亲空洞的眼眶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非人笑意。
    ps:下一章或者再下一章，两个男主会出现对峙，身份也在慢慢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