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江浸月声音双重响起，人皮半边清冷如碎玉，白骨半边摩擦出刺耳的“咔嗒“声，糅合成一种非人的诡异腔调，令人血液冻结。“你们说的干净……”他那只覆盖着肌肤的左手抬起，但在众人惊恐欲绝的注视下，那只手上的肌肤如同烈日下的薄冰般迅速消融汽化，露出底下同样森白且指节狰狞的骨指。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青色棉袄的小丫鬟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盏刚沏好的热茶，走向裴砚之身侧的茶几。许是太过紧张，又或是被阁内凝滞的场景所慑，她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手中托盘倾斜——
    那盏滚烫的冒着氤氲白气的茶水，眼看就要朝着江浸月那微微颤抖的手泼去！
    电光石火间——
    一道鸢尾蓝色的身影倏然掠过。
    程不意不知何时已离榻起身，动作轻巧得像一阵风。她一手稳稳扶住了那小丫鬟的胳膊，另一只白皙纤手，已精准无误地接住了那盏即将倾覆的青瓷茶盏。
    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她虎口细嫩的皮肤上，瞬间烫出一点红痕。她却恍若未觉。
    阁内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宋临舟眯起了眼，温鹤卿持卷的手指顿住，厉锋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如锥。
    程不意却看也不看他们，只微微俯身，将手中那盏稳住的温度恰好的茶水，轻轻放在了江浸月面前那张酸枝木茶几上。青瓷盏底接触桌面，发出细微清脆的一声“叮”。
    然后，她的指尖，若有似无地，轻轻拂过了江浸月那只因极力克制而剧烈颤抖的骨指，极其短暂。
    触感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小心些，”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在死寂的暖阁里，带着一种自然的、甚至有些慵懒的关切，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茶烫，别伤着手。”
    江浸月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那轻微的触碰和话语烫到了一般。他倏然抬头，黑沉的眼眸中翻涌的阴郁风暴骤然停滞，只剩下全然的不敢置信的愕然，和一丝……狼狈不堪的脆弱。他死死盯着沈微月，眼眶竟微微泛了红，那点胭脂色愈发灼眼，像要滴出血来。那只被她指尖拂过的骨指，颤抖得更加厉害，却不再是因压抑的愤怒，而是另一种更为汹涌而陌生的情绪。
    程不意却已直起身，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尖那点被烫红的痕迹格外显眼。她甚至对着主位上有些愣神的程万山，弯唇笑了笑：“程伯伯家的茶，闻着真香。”
    暖阁内，落针可闻。
    那盏青瓷茶盏安静地立在江浸月面前，白气袅袅，温度正好。
    宋临舟脸上的玩世不恭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被彻底忽视的阴鸷，他盯着程不意自然垂落的手，盯着她那点微红的烫伤，眼神冷得吓人。
    温鹤卿温文尔雅的面具出现裂痕，他看着程不意那仿佛不经意却又精准无比的维护，看着江浸月那副骤然失魂落魄却仿佛被瞬间击溃的模样，眼底翻涌着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冒犯的冰冷怒意。他手中的宣纸被捏得变了形。
    厉锋放在手铐上的手指缓缓收紧，指节泛白。帽檐下的阴影里，那双眼睛锐利如鹰，死死盯住程不意，又扫过失态的江浸月，最终落在那盏突兀的冒着热气的茶水上。他的嘴角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无声的惊涛，在暖阁奢靡温暖的空气中激烈碰撞咆哮。
    程不意感受着那三道几乎要将她洞穿的，混合着嫉妒审视与冰冷怒意的目光，神情却依旧淡然，甚至抬手轻轻理了理鬓边并不存在的乱发。
    系统面板上，代表江浸月恨意值的数字正在疯狂跳动、下跌，而另一项隐藏的、名为“执念”的指标，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飙升，鲜红刺目。
    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却无人察觉的冷光。
    而她藏在暗处的手，此时正紧紧握住“碎玉”匕首，指骨发白。而程不意没注意到的是，“碎玉”匕首的手柄处的鸽血红宝石，此刻却闪烁着幽幽冷光。
    突然，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抬起，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抬起那只握着匕首的手，她的那只手被虚影环握着，直至刺向江浸月。
    她的身后被虚虚环住，以一个绝对占有的姿态。
    是程淮之。
    “乖宝宝，竟然不设防呢……”
    他的声音自程不意耳边响起。
    像他，又不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