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戏骨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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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爱他,爱到必须亲手摧毁他,爱到要将他的生命据为己有,爱到将他一次次拖入死亡的深渊。
每一次死亡的降临,在他身体倒下的地方,都有一具森白的骸骨凭空出现,如同被无形的笔勾勒出来,然后被一股子巨大的来自地底深渊的吸力猛地拽入下方那片无尽的白骨之海。骸骨撞击堆积的闷响连绵不绝,汇成一片永恒而绝望的回音。
这哪里是梦境?分明是炼狱轮回!
“程家……”那个沙哑空洞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血与骨的沉重,冰冷地敲打着程不意的灵魂,“血脉……不腐……不灭……永囚……”
脚下的白骨原野骤然向下塌陷收缩,视野急速拉高。一座巨大而阴森的建筑物轮廓在下方显现出来,由那些层层叠叠的骸骨堆砌支撑。以白骨为基,柱与梁。骸骨的缝隙间,隐约可见的深黑色得仿佛凝固血液般的粘稠物质在蠕动流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与腐朽混杂的气息。
在这庞大白骨建筑的中央,一座神龛巍然矗立。
祂并非凡俗木石所造,材质似玉非玉,似骨非骨,惨白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气。
神龛的样式古老而诡异,雕刻着无数扭曲痛苦挣扎的人形浮雕,那些面孔在死气的笼罩下模糊不清,却透出无边的怨毒。神龛的基座深深埋入下方蠕动的骸骨之中,那些深黑色的粘稠物质正如同活物的触须,源源不断地缠绕攀附其上,有渗入神龛惨白的壁体,成为滋养它的养料。
神龛深处,并非供奉着神像或牌位。那里影影绰绰,似乎静立着许多人影。他们穿着不同时代的华贵服饰,身形僵直,一动不动,如同最精致的蜡像。皮肤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诡异如玉石般的光泽,毫无生气,却又没有丝毫腐烂的迹象。他们的眼睛紧闭着,面容平静得令人心寒。
程不意认得他们。
那是程家先祖,他们看着诅咒缠绕,肉身不朽,魂魄仿佛永囚,成为了这座白骨神龛的核心祭品,也是诅咒本身的力量源泉。
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攫住了程不意,仿佛有无数双来自地底的眼睛正透过她的皮囊,贪婪地窥视她的灵魂。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毫无征兆地从后方轻轻握住她的脚踝。
那触感并非活人的肌肤,更像是深埋在地底下的千年寒玉,带着能冻结血液的温度,穿透了程不意梦境中的虚影,直抵灵魂深处。
程不意猛地回头。
江浸月就站在她的身后,几乎与她贴面。梦中的他,褪去了平日里刻意维持的温润表象,显露出一种非人而近乎妖异的苍白。他的长发如墨,泼洒在惨白的衣袍上,唇色极淡。唯有那双眼睛,比脚底下的白骨更深沉,比神龛的死气更幽邃。里头好似翻涌着被碾碎过无数次又重新拼凑起来的疲惫与一种近乎虚无的的疯狂,那情绪仿佛浓稠到化不开。
他微微俯身,那张俊美得近乎失真的脸凑近,冰冷的呼吸拂过程不意的耳廓,带着白骨与尘埃的气息。他的声音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冰棱在缓缓刮擦着程不意的神经:
“看了这么久……看来……该姐姐了呢……”
他的手指冰冷而有力,沿着程不意的脚踝缓慢向上滑动,如同某种冷血生物的鳞片擦过皮肤,激起一片细密的恐惧与战栗,混杂着颗粒感。那触感清晰地烙印在意识深处。
“这次……”他冰凉的唇几乎贴上程不意的耳垂,吐息如寒雾,“换你来当我的容器……”
容器?什么容器?容纳这无尽的死亡?还是容纳这永世的诅咒?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程不意想挣扎呼喊,迫切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梦境。但身体却如同灌满了铅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意识被一股子巨大而冰冷的吸力牢牢攥住,拖拽着向下沉沦。
眼前地一切骤然开始扭曲旋转与融化,它们失去了具体的形态,化作一片混沌翻涌着的漩涡。色彩不再是色彩,而是粘稠流淌的灰白,深黑与暗红的纠扯吞噬。声音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压迫着鼓膜。
世界崩塌,程不意坠入纯粹的意识洪流。
在这混沌的漩涡中心,一点微光顽强地亮起。那是神龛的轮廓,但它不再是建筑,而是变成了一座巨大冰冷的线条扭曲的祭台,悬浮在意识的乱流之上。祭台惨白,依旧散发着浓郁的死气。
而程不意,正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推向祭台的中心。
冰冷。
极致的冰冷瞬间包裹住程不意,渗透进来,取代了血液的温度。她的身体在扭曲的光影中融化重塑,视野被拉高拉长,变得坚硬而光滑。
程不意看到自己的手臂延伸,变得圆润流畅,显现出一种毫无瑕疵的冰冷玉质光泽。她的身体被强行拉伸塑形,变得纤细修长,以一种僵硬的供奉姿态跪伏在冰冷的祭台上。玉质冰凉的触感渗入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程不意变成了一尊玉雕。
一尊供桌上的玉雕侍女,低眉垂目,姿态柔顺,却凝固着永恒的冰冷与死寂。
与此同时,江浸月的身影也在祭台边缘融化变形。他高大的身影塌缩拉长,化作一道细长的流动金色光华。那光芒璀璨而冰冷,如同凝固的液态金属,带着金属特有的锐利质感。
这道金流蜿蜒着,蛇一般缠绕上程不意玉雕的脖颈,手臂,腰肢……最终,如同最精致的匠人作品,盘绕成一道道华丽繁复而象征着束缚与献祭的丝线,深深勒进玉质身躯的缝隙里。
——
(此为单纯的物理场景,没有指代任何角色!)
金丝缠绕玉身。
没有血肉与温度,只有两种极致冰冷物件的绞缠。金丝锐利边缘紧紧勒入玉身肌理,发出一种无声却刺耳,令人灵魂颤栗的摩擦声。那是禁锢与烙印,更是两种非人物件在祭台上绝望的彼此占有。
混沌的漩涡并未停止旋转,浓稠的香灰,不再是粉末,而是如同灰色粘稠的浓雾,从意识洪流的深处弥漫开来,带着呛人的甜腻腐朽,无声无息的淹没祭台,淹没金丝与玉雕。
香灰弥漫,冰冷粘稠。它们无孔不入,试图钻进玉雕每一道细微的缝隙,试图覆盖凝固那流动的金丝。金丝勒的更深,几乎要嵌入玉雕的内部,仿佛要将彼此彻底熔铸为一体。玉雕冰冷的表面在香灰的侵蚀下,仿佛泛起温润水光。
绞缠。无声而冰冷的,属于器物之间的绞缠。金丝在收紧,,香灰在淹没。每一次金丝的更深嵌入,都像是在灵魂上刻下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每一次香灰的覆盖,都像是要将意识彻底拖入永恒的黑暗泥沼
祭台在震动。不,应该说是整个意识深渊都在震动。一种源自地底最深处而沉闷的脉动,饱含着无尽怨毒与饥渴,穿透香灰的浓雾。
——
嗡——
如同亿万只沉睡的毒蜂在同一瞬间被惊醒。
那震动与嗡鸣,源头并非混沌的虚空,而是来自祭台下方的神龛深处。
程不意僵硬的视线被一股子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穿透弥漫的粘稠如泥沼的香灰浓雾,艰难的投向神龛内部永恒的黑暗。
黑暗在蠕动。
不,应该说是那些不知静立多少岁月,身着华服的程家先祖们。
他们僵直的身体在浓稠的香灰与神龛深处涌动,如同活物般在黑暗滋养下,开始极其细微地颤抖,那是一种超越生死界限的悸动,令人毛骨悚然。覆盖在他们眼睑上厚厚的尘埃,如同干涸的河床般龟裂,簌簌剥落。
然后……
一双双眼睛,缓缓地睁开了,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滞涩感。
没有眼白与瞳孔,眼眶里只有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深红,如同凝固的血液般。那红色并非光芒,而是一种纯粹得足以吞噬光线的物质,仿若深渊本身。无数双这样的血眼,在神龛深处的幽暗里无声睁开,密密麻麻的好似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星辰,饱含恶意。
他们没有转动,没有聚焦,只是空洞的望着祭台的方向,望向那尊被金丝缠绕与香灰覆盖的玉雕。
那目光冰冷贪婪而怨毒,带着对鲜活灵魂的极致饥渴,好似实质的冰锥,狠狠刺穿程不意意识的躯壳。
“容器……”江浸月那冰冷而非人的意念,再次清晰地烙印进来,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被诅咒同化后的平静,“……开始了。”
无数双血红的眼睛,在神龛的幽暗中无声凝视。它们没有瞳孔,只余下凝固的血色深渊,吞噬着一切光亮。
容器……开始了?
江浸月冰冷的意念如同附骨之蛆,缠绕住程不意的意识。
香灰的浓雾翻滚着,更重地压下来,试图将她彻底封入这永恒的冰冷祭台。缠绕周身的金丝勒的更深,发出只有灵魂才能感知的摩擦声,令人牙酸,仿佛要将程不意的意识切割碾碎,融入这非人的禁锢之中。
神龛深处,那些凝固的血色深渊微微波动了下,震撼的嘶鸣声在程不意意识空旷处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