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戏骨18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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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门轰然洞开。
    程不意立在光影交界处,在别人看不见的内里,鲜血顺着礼服曲线蜿蜒流淌,,在雪肤上绘出刺目红痕。她的发髻微乱,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颈侧,苍白脸上唯余下一片骄纵与戾气。
    这突兀的狼狈与决绝,瞬间撕裂了厅内粘稠的狂热。
    宋临舟微微晃动杯中的酒,酒杯光滑的弧面微妙地倒映着斜对面的那个倩影——程不意。他看着她走着,独自坐在稍远的角落,一身素净的月白旗袍,与满堂喧嚣华彩格格不入,像冰原上遗世独立的孤莲。宋临舟的视线贪婪的舔舐着镜中影像——她微微低垂的颈项线条,搁置在膝上修长姣美的手指,以及她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冰冷倦怠的疏离……
    而在狼毫落处,宣纸上勾勒的哪里是江浸月,他笔尖颤抖着,不受控制地描摹着程不意侧影的轮廓——那清冷的眉眼,那紧抿着隐含着无尽讥诮的唇线。朱砂艳红,落笔却成了冰冷的线条。当程不意因不耐而微微蹙眉时,温鹤卿笔下一顿,一滴浓稠的朱砂“啪嗒”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刺目的红,如同心头泣血。
    厉锋的视线好似探照灯,穿透人群,牢牢地钉在程不意身上。他看到她指尖无意识在膝盖上敲击,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节奏感;她偶尔抬起的眼帘,扫过场内众人时的漠然那眼神,比他腰间最锋利的匕首更让他心悸,也更让他……兴奋。
    程不意坐在猩红的地毯边缘,月白旗袍被混乱的气流拂动,像一株开在坟头的冷昙。她看着程崇山脸上混合着癫狂的“得宝”似的笑容,再看向江浸月那双在暗中死死锁定她的瞳眸,隐下心底复杂的情绪,她将头颅微扬,红唇勾起娇纵的弧度,引得暗地里窥探的视线更加稠腻。
    就在这时,厅内的雕花洞门出,一道欣长挺拔的身影无声的出现,如同一道沉默的阴影,瞬间分割了这混乱癫狂的光影。
    【宿主,这是第四位强取豪夺的权贵,程淮之,也就是跟你一起长大的,名义上的“哥哥”,程家长子。】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来人约莫二十五六,穿着一身剪裁极其考究,料子挺括的深灰色三件套西服,一丝褶皱也无。他的身姿笔挺如松,肩宽腿长,透着一股浸入骨子里的属于世家继承人的冷峻与疏离。他的面容轮廓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条冷硬。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眸光锐利沉静,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此刻,这双眼睛正静静扫过花厅内的场景,最终视线落在那抹月白身影上。
    他迈步走来,锃亮的皮鞋踩在猩红的地毯上,发出沉稳而清晰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瞬间冲淡了空气中粘稠的妖气血腥。那些匍匐在地的仆从,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微微瑟缩,仿佛遇到了更高等的掠食者。
    程崇山狂喜的宣告被这脚步声打断。他抬眼,看到来人,脸上癫狂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被一种更深层次的混合着倚重与微妙忌惮的复杂情绪所取代:“淮之?你……你怎么回来了?”他下意识地想收回来不及伸出去的手,一时竟动弹不得。
    程淮之。
    程家嫡长子,真正的天之骄子。留洋归来,手握程家半壁产业与庞大的人脉网络,是程崇山倚重却又微微忌惮的继承人,在原定的世界线里,他本该是围绕在江浸月身边,最为强势冷峻,也最具有掠夺性的权贵。
    然而此刻,他那双深邃锐利的寒眸,在扫过地上那件破旧襁褓,以及程崇山和身着华服的江浸月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却冰冷无比的厌恶,仿佛看到污秽的垃圾玷污了精心打理的花园。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程不意身上。
    那目光极其复杂,锐利审视下,是难以察觉的探寻,如同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是否完好无损。看到她微微狼狈苍白的脸庞,雪白肌肤上隐约的鲜红一闪而过,还有她脸上那抹有些冰冷破碎却依旧骄纵的笑容,程淮之薄唇的线条似乎绷得更紧了些,深潭般的眸底,一丝压抑的阴霾无声掠过。
    “父亲。”程淮之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泉击石,清冷而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冻结了厅内混乱的狂热,“如此喧哗失仪,成何体统。”他目光落在程崇山想动却不敢动的手上,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如冰锥,“这位……便是您寻回的“骨血”么?认亲归宗,程家自有法度章程,听说您之前动用“血饲”强行唤醒妖纹,引动秽气,惊扰内外,未免……太过心急。”
    “血饲”二字被他咬的极重,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批判。
    血饲?看来,程家这滩浑水,越来越深了。
    程不意安静地想着。
    程崇山脸上的狂喜彻底僵住,被儿子当众点破秘术的尴尬和被指责的恼怒交织,却又因程淮之那强大的气场和手中掌控的实权而不敢发作。他脸色一阵青白,紧握成拳的手终于得以舒展,他的掌心一片焦黑,符文灼烧的剧痛让他额角冷汗涔涔。
    江浸月身上的暗金妖纹隐隐显现,但那光芒转瞬间迅速黯淡隐没。衣物遮挡的手骨处隐隐有白骨化的征兆,鬼火在深黑的眼眶里幽幽跳跃,如同濒死野兽的喘息。他喘息着,支撑着剧痛的身体,黑沉的眼眸,连带着那只鬼火森然的眼眶,越过程崇山与程淮之,再次死死钉在程不意身上。那目光里翻涌的复杂的爱恶交织的情绪,因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和沈淮之的出现,变得更加粘稠、阴郁、深不见底。
    程淮之仿佛没有感受到江浸月那实质般的敌意目光。他径直走到程不意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离得近了,程不意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与烟草气息,混合着一种冰冷的属于金属和权力的味道,与满厅的腐朽甜腥格格不入。
    他垂眸,目光落在她锁骨下方隐蔽处那道还在微微渗血的狰狞伤口上。那眼神专注而锐利,仿佛在注视一件瓷器上的裂痕。程不意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冰冷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令人不适。
    “受伤了?”程淮之开口,声音依旧是冰泉般的清冷,听不出太多情绪,却比程崇山那癫狂的关切更让程不意头皮发紧。
    程不意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寒意,抬起下巴,骄纵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武装自己,红唇勾起一抹满不在乎的甚至带着挑衅的冷笑:“一点小伤,死不了。大哥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来教父亲规矩的?”她刻意将“大哥”二字咬得轻佻,目光扫过一旁脸色铁青的程崇山和隐忍剧痛,面色阴郁的江浸月,毫不掩饰话中的讥讽。
    程淮之深邃的眸中,那丝压抑的阴霾似乎更深了些。他没有回答她的挑衅,只是极其自然地解开了自己西装外套的纽扣。在程不意微愕的目光中,他脱下那件价值不菲且挺括如新的深灰色西装外套,带着他体温的雪松气息瞬间将程不意包裹。
    然后,在满厅死寂,暗地里或嫉妒或错愕,被各色视线的裹挟下,程不意感受到了数道强烈得足以将她贯穿的视线,她暗自回头,江浸月眼底粘稠的阴郁仿佛差点将她灼伤。
    程淮之将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西装外套,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地披在了程不意裸露着伤口和雪白肩头的身上。
    温热的布料瞬间隔绝了花厅内阴冷的空气,也覆盖了那道刺目的伤口和渗血的礼服边缘。
    “程家的脸面,不是你用来糟蹋的。”程淮之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依旧冰冷,却仿佛裹挟着某种沉甸甸的东西,如同枷锁,“下次再伤了自己,我会……惩罚你。”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肩头的外套领子上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那触碰轻如羽毛,却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重量。
    这动作与言语,看似兄长的训诫与维护,却更像一种隐秘的占有标记。在程崇山与新归位却如同怪物的“真弟弟”面前,在满堂被妖力侵蚀的“眷族”注视下。
    “呵……”一声低沉沙哑、如同骨头摩擦的轻笑自身后响起。
    江浸月支撑着身体,缓缓站直。他那张美人脸冰冷妖异,眼尾泣血红痕如同流淌的血泪,那只燃烧着幽蓝鬼火的眼眶,死死盯着程不意肩上那件刺目的深灰色外套,再缓缓移到程淮之那张冷峻深邃却带着无形威压的脸上。
    黑沉眼眸与幽蓝鬼火交织的视线里,翻涌的浓烈恨意中,第一次清晰地燃起了一种针对程淮之个人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敌意。
    程淮之仿佛才注意到江浸月的存在。他微微侧身,深邃的寒眸迎上江浸月那非人而充满敌意的目光。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没有火花四溅,只有一片冻结万物的死寂和无声的,却足以碾碎灵魂的威压对抗。
    一方代表着程家冰冷的秩序与深不可测的权柄。
    另一方则代表着程家血脉深处最污秽、最恐怖的非人力量。
    程淮之的薄唇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如同面具上刻好的纹路。
    “既然回来了,就是程家的人。”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程家的规矩,你也必须守。”
    他不再看江浸月,目光重新落回被他的西装包裹着的程不意身上。那眼神深邃依旧,却多了一层只有程不意能读懂的冰冷的警告和一种更深沉难辨的暗涌。
    “阿意,跟我去上药。”那是命令,不容置疑。
    程不意裹紧了肩上那件带着陌生体温和雪松气息的外套,指尖冰凉。她看着程淮之冷峻的侧脸,再看看江浸月那眼中翻腾的恨意与敌意,最后瞥了一眼脸色变幻不定,掌心焦黑的程崇山……
    红唇边的讥诮弧度,缓缓加深。
    她任由程淮之那带着无形威压的手虚扶在她未被西装覆盖的后腰,做出引领的姿态。月白的旗袍下摆拂过猩红的地毯,她像一件被精心包裹的祭品,在数道足以将她撕碎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走向那更深、更冷的程家内院。
    身后,是江浸月压抑着剧痛与敌意的喘息,是沈崇山惊疑不定的目光,是满堂死寂的如同坟墓般的花厅。而她肩上那件深灰色的西装,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宣告着新的风暴,已然在暗涌中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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