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戏骨13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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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浸月冰冷的手指缓缓下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像是宣示所有权一般。他的手轻轻点在她剧烈起伏的心口位置,指尖的寒气透过薄薄的衣料,几乎要将她冻僵。
    “这里……”他抬起眼,黑眸深处翻涌着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粘稠阴郁,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妖异弧度,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毒蕈,“跳的……有点意思。”
    ——
    翌日,程家花厅,有股子灯火通明却驱不散的粘稠阴冷。繁复古朴的地毯铺陈,昂贵上等的紫檀木家具泛着幽光,空气里有股子名贵的熏香也掩盖不住的一种更深沉的,如同朽木深埋地底后渗出的腐朽甜腻。
    程家各员齐聚,程崇山端坐主位,刻薄的脸上努力维持着家主的威仪,但眼底深处却停留抹混合着贪婪与恐惧的觊觎,好似水底的淤泥一般,时不时翻涌上来,挥之不去。
    几位珠光宝气的姨太太和堂姐妹,目光早已胶着在门口,带着一种近乎窒息而赤裸的痴迷态,她们的手指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或衣角,仿若静待神明的降临的痴狂信徒。
    程不意坐在下首,着一身素净的月白旗袍,看着与满堂华彩格格不入。她微垂着眼,慢条斯理地用银签拨弄着青瓷碟里拨好的莲子,仿佛眼前不是一场鸿门宴,而是一出即将开锣的乏味折子戏。
    纸糊的木门被无声推开。
    素色的身影踏入。
    是江浸月。
    他的墨发如瀑,仅用一根素银簪松松挽起,穿的是一身毫无纹饰的素色衣裳。他宽大的水袖垂落,几乎及地。脸上未施浓墨重彩,唯有眼尾着一道妖异纯正的胭脂红,细细描画出一道泣血般的红痕,斜斜飞入鬓角,衬得一张脸苍白剔透,仿若易碎的琉璃。
    他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每一步都像踏在冰面之上。他的目光低垂,黑沉的眼眸深不见底,只余一片能将灵魂洞穿的死寂。
    然而,这份死寂,在程家人眼中,却成了致命的诱惑。
    “浸月,我的儿!”程崇山猛的站起,脸上瞬间堆起狂喜与谄媚,笑容近乎扭曲疯狂,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变调。他竟不顾家主身份,几步冲下主位,张开双臂就想拥抱那道素色身影。
    江浸月脚步未停,甚至于都没有抬眼,就在程崇山即将触碰到他的刹那,他极其轻微的蹙了一下眉尖。
    “呃啊——”
    程崇山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胸口,肥硕的身体猛地向后踉跄几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的额角渗出豆大的冷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捂着心口,惊骇欲绝地看着江浸月,眼底的贪婪瞬间被巨大的恐惧覆盖。
    而这小小的变故,没有丝毫冷却下程家女眷的狂热。
    “江老板,您……您喝水!”三姨太端着一盏描金珐琅茶盅,扭着水蛇腰凑上前,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碰到江浸月的衣袖。
    她媚眼如丝,声音甜得发腻,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献媚的,“这是顶顶好的雨前龙井,,还是我亲手沏的……”说着,她的身体前倾,低开的领口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眼神黏腻得如同蛛网,试图缠绕上那冰冷的身影。
    江浸月的视线终于抬起了一丝,黑沉的眼眸扫过三姨太充满情欲的脸,仿若看一块肮脏的抹布。那目光轻飘飘的,却带着万钧的厌弃。
    “扑通!”
    三姨太脸上的媚笑瞬间僵死,她的双腿一软,竟直直瘫跪在地。手中的茶盅“哐当”一声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她却浑然不觉一般,只是身体如筛糠般抖动着,眼神空洞的望着江浸月的袍角,喉咙里发出“嗬嗬”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脸上开始浮现青黑色的尸斑雏形。
    “让开,贱人!”一个身穿洋装,烫着时兴卷发的堂妹猛地推开瘫软在地的三姨太,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和朝圣般的狂热,她扑通一声跪伏在江浸月脚边,手里攥紧一个天鹅绒的小盒子。
    她颤抖着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枚流光溢彩的鸽血红宝石戒指,与她手指上戴的那枚如出一辙,只是更加大而艳,如同凝固的血滴。“江哥哥!这个……这个给你!配你的……配你的……”她目光痴迷地流连在江浸月苍白的手上,语无伦次,仿佛要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献祭给神明。
    江浸月的目光落在宝石上,那深红的色泽,像极了程不意划破腕间时流淌下来的血,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瞬间攫住他,仿若深入骨髓。
    他缓缓抬起手。
    那只手,覆盖着细腻如玉的肌肤,骨节分明而修长苍白。
    在程不意冷静的注视下,那只手的指尖,正极其诡异地开始消融塌陷起来,如同被无形的强酸腐蚀住,露出底下光滑冰冷且毫无生命光泽的森白指骨,那消融无声向上蔓延至手背,手腕……森白的骨头一寸寸暴露在璀璨灯火之下,泛着苍白的釉光。
    那是白骨化的右手。
    “啊——!”堂妹发出一声短促的极致兴奋的尖叫。她死死盯着暴露的森白骨指,眼神狂热到几乎要燃烧起来。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像被磁石吸引般,想要去触摸那非人的存在,“神……神迹……”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森白骨头的刹那——
    “够了。”
    一个清冷中带着一丝慵懒不耐的女声,如同冰珠滚入滚油,瞬间炸开了这病态狂热到令人窒息的氛围。
    程不意放下银签,站起身来,月白的旗袍衬得她的身影清冷孤绝。她无视瘫软在地的三姨太,惊恐的程崇山,以及那因兴奋而浑身颤抖的堂妹,径直走向被围在中心的江浸月。
    她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仰起头,迎上他那双因白骨外显而翻涌着粘稠厌弃的黑眸,里头甚至燃烧着幽蓝鬼火。他的白骨指尖还在微微颤抖,那是对满堂污浊的生理性排斥。
    程不意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在满室癫狂的衬托下,显得如此冰冷清醒,甚至带上了一丝高高在上的悲悯。
    她没有说话。
    只是伸出自己纤细白皙,未染一丝蔻丹的右手。
    然后,在程崇山惊骇欲绝,三姨太嫉妒得扭曲,堂妹因嫉妒而失声的注视下——
    程不意那只温软的手,轻而稳地覆盖在江浸月那只彻底白骨化的森然右手之上。
    十指相触。
    温热的血肉,覆盖上冰冷的死骨。
    “滋——!“
    是一声极其细微,却如同烙铁入水般的声响。
    江浸月浑身剧震,幽蓝鬼火猛地爆燃。森白指骨在接触到温软肌肤的刹那,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暖流伴随着强烈战栗感,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他冰冷的妖骨。那蚀骨的厌弃和狂躁,竟被这突如其来的纯粹触碰强行地压制下去,覆盖在白骨上的肌肤如同活物般迅速滋长蔓延。从指尖到手背,再到手腕,消融的进程被强行逆转。
    程不意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那森白骨头的冰冷坚硬,也能感受到那骨头在汲取她体温时的细微颤动。她甚至能看到他眼尾那道泣血红痕,因这触碰而微微晕染开,颜色更深,如同真在泣血。
    她微微用力,收拢五指,将他那只正在恢复温软的手,连同那尚在完全消退的森白骨节,一同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手心。
    “都聋了?“程不意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的穿透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种浸入骨髓的对眼前这场闹剧的轻蔑,“江弟弟刚回来,想着开嗓……闲杂人等……”她眼波流转,冰冷地扫过瘫跪的三姨太,惊恐的程崇山,以及那个因嫉妒而面目扭曲的堂妹,红唇吐出淬冰的字眼,“还不滚开?”
    满堂死寂。
    程崇山看着程不意那只包裹着程不意白骨的手,看着江浸月因那触碰而微微垂下的眼睫,一股巨大的并混杂着嫉妒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冲击着他。他精心供奉的“圣骨”,竟被这个鸠占鹊巢的假货如此轻易地触碰,甚至是安抚。
    三姨太和堂妹更是如同被剜了心肝,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凭什么!凭什么这个贱人,凭什么她能触碰那禁忌的“圣骨”而安然无恙?!
    程不意无视那些几乎要将她凌迟的目光,她甚至微微侧过头,对着裴砚之进在咫尺的因白骨消退而恢复苍白俊美的侧脸,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吐气如兰,声音却冰冷如刀锋刮过骨缝:
    “看吧,这就是你程家的”宠爱”,一堆围着腐肉嗡嗡叫的苍蝇。”她包裹着他手的力道微微收紧,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掌控和一丝残酷的安抚,“想清净?那就好好唱,唱完了……我帮你赶走苍蝇。”
    江浸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猛地抬起眼,黑沉的眼眸深处,幽蓝的鬼火疯狂跳跃,死死锁住程不意那近在咫尺的冰冷清醒的瞳孔。那里面没有痴迷狂热,只有一片将他连同这满堂污浊一同算计进去的寒潭,深不见底。
    恶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心脏,比之前更甚,这是将他也视作可利用的“工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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