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朱福媛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48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宁波城外的官道上,一队商队缓缓前行。
朱福媛裹着粗布斗篷,骑在马上,指尖死死攥着缰绳。她身后跟着十几个”商队护卫”,实则是楚阴燃的亲兵。
“殿下,再忍忍。”为首的亲兵低声道,“过了前面山头就能歇息。”
朱福媛抿唇不语。她的掌心早已被缰绳磨出血痕,双腿也因长途跋涉而酸痛不已,可她一声不吭。比起在宫中如履薄冰的日子,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远处山道上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戒备!”
亲兵们瞬间拔刀,将朱福媛护在中央。楚阴燃策马从前方折返,玄色大氅被山风掀起,露出腰间那柄漆黑的刀。
“国公爷!”亲兵们齐齐行礼。
楚阴燃勒马停在朱福媛面前,目光沉冷:“前头有官兵设卡。”
朱福媛心头一紧:“是李成梁的人?”
“不。”楚阴燃摇头,“是宁波府的衙役。”
“那......”
“绕道。”楚阴燃干脆利落地下令,“走樵夫小道。”
朱福媛看着他冷峻的侧脸,突然问道:“国公爷为何要救我?”
楚阴燃转头看她,眉骨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凌厉:“殿下不该问臣为何救您,而该问您自己——为何要逃。”
朱福媛一怔。
“若殿下甘愿嫁去辽东,此刻便不会在此。”楚阴燃声音平静,“既然选择跟臣走,就别再回头。”
朱福媛攥紧缰绳,指甲陷入掌心。是啊,她早已没有回头路了。
樵夫小道崎岖难行,马匹只能勉强通过。
朱福媛咬牙忍着颠簸,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楚阴燃骑马在前开路,背影挺拔如松,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殿下,喝点水。”亲兵递来水囊。
朱福媛接过,小口啜饮。水囊里的水带着股铁锈味,可她顾不上挑剔。
“还有多远?”她哑声问。
“翻过这座山就是慈溪地界。”亲兵答道,“国公爷在那儿安排了接应。”
朱福媛点点头,正要再问,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是警戒信号!
“下马!隐蔽!”
楚阴燃一声令下,所有人迅速下马,隐入道旁密林。朱福媛被亲兵拉着蹲在一棵大树后,心脏狂跳。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搜仔细点!一个角落都别放过!”
“大人,这荒山野岭的,哪有人啊......”
“少废话!知府大人说了,找不到长公主,咱们都得掉脑袋!”
朱福媛屏住呼吸,冷汗浸透了里衣。那些官兵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他们拨开灌木的沙沙声。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捂住她的嘴。
楚阴燃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贴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出声。”
他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和松木香。朱福媛僵硬地点头,感受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
官兵的脚步声近在咫尺。
“头儿,这儿有马蹄印!”
“追!”
脚步声渐渐远去,朱福媛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
楚阴燃松开手,起身查看情况。
“国公爷......”朱福媛声音发颤,“我们被发现了?”
“无妨。”楚阴燃神色不变,“他们追的是假线索。”
原来他早就在另一条路上安排了诱饵。
朱福媛看着楚阴燃冷静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能在朝堂倾轧中活到现在,绝非侥幸。
慈溪县城外的小村庄里,炊烟袅袅。
朱福媛被安置在一户农家小院中。老妇人端来热水和干净衣裳,恭敬道:“姑娘先歇着,饭一会儿就好。”
朱福媛道了谢,环顾四周。屋子虽简陋,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殿下放心,这儿很安全。”亲兵守在门外,“国公爷去安排后续事宜,晚些回来。”
朱福媛点点头,终于放松下来。她脱下沾满尘土的外袍,用热水擦洗身子。水中倒映出她憔悴的面容,眼下青黑一片。
多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自从三皇兄登基,她就像个物件般被摆布。先是软禁,后是远嫁,没有人在乎她的想法。
直到楚阴燃出现。
朱福媛攥紧布巾,指节发白。她不知道楚阴燃救她是出于忠心还是另有图谋,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任人宰割。
夜幕降临,楚阴燃回到小院。
朱福媛正在灯下看书——一本从农家借来的《三字经》。见他进来,她放下书卷,起身行礼:“国公爷。”
楚阴燃微微颔首:“殿下歇得可好?”
“很好。”朱福媛犹豫片刻,“我们何时启程去杭州?”
“明日寅时。”楚阴燃在桌前坐下,“李成梁的人已经封锁了官道,我们得走水路。”
朱福媛给他倒了杯茶:“国公爷不怕我连累您吗?”
“殿下多虑了。”楚阴燃接过茶杯,“臣既然敢救您,就有把握护您周全。”
他的语气平静而笃定,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朱福媛看着他修长的手指——那双手既能提笔写奏章,也能握刀杀人。
“九弟......”她轻声问,“他真的还活着?”
楚阴燃抬眼看她:“臣从不妄言。”
朱福媛眼眶发热:“他......还好吗?”
“九殿下很好。”楚阴燃放下茶杯,“静姝公主将他照顾得很好。”
听到妹妹的名字,朱福媛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急忙低头,不想在楚阴燃面前失态。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来帕子。
朱福媛接过,低声道谢。
“殿下不必忧心。”楚阴燃的声音罕见地柔和了几分,“再过三日,您就能见到他们了。”
朱福媛攥着帕子,重重点头。
寅时的慈溪码头笼罩在薄雾中。
朱福媛换上粗布衣裙,扮作商贾家的小姐。楚阴燃一身靛蓝长衫,腰间配剑,看起来像个护送东家的镖师。
“上船后别出声。”楚阴燃低声叮嘱,“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掀帘子。”
朱福媛点头:“我明白。”
小船缓缓离岸,驶入晨雾弥漫的江面。朱福媛坐在船舱内,听着桨橹划水的声音,心跳渐渐平稳。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
“停船检查!”
朱福媛浑身一僵。
“官爷行个方便。”船夫赔笑的声音传来,“小的是运茶叶的......”
“少废话!所有船只一律检查!”官兵厉喝,“奉李将军令,搜捕朝廷钦犯!”
船帘被猛地掀开,刺目的火把光照进来。朱福媛死死低着头,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这丫头是谁?”官兵粗鲁地问。
“回官爷,是东家的小姐。”船夫哈着腰,“去杭州探亲的......”
官兵狐疑地打量着朱福媛:“抬头!”
朱福媛心跳如鼓,缓缓抬头——
“官爷。”楚阴燃突然出现在舱口,递上一块银子,“行个方便。”
官兵接过银子掂了掂,又打量楚阴燃几眼,突然脸色一变:“你......”
刀光一闪。
官兵瞪大眼睛,喉间喷出鲜血,直挺挺倒了下去。
“走!”楚阴燃一把拉起朱福媛,“跳船!”
朱福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跃入江中。冰冷的江水瞬间淹没头顶,她拼命挣扎,却被楚阴燃牢牢箍住腰身,拖向岸边。
身后传来混乱的喊杀声和箭矢破空的呼啸。
朱福媛呛了几口水,眼前发黑。恍惚中,她感觉楚阴燃将她推上一块浮木,自己却沉入水中。
“国公爷!”她惊恐地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染血的衣袖。
朱福媛醒来时,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殿下醒了?”一个温婉的女声响起。
朱福媛转头,看见一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朱静姝。
“静姝......”她声音嘶哑,“国公爷呢?”
朱静姝眼眶通红:“他......他中箭了。”
朱福媛猛地坐起,眼前一阵发黑:“带我去见他!”
隔壁房间,楚阴燃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为他包扎肩上的箭伤。
“国公爷......”朱福媛踉跄着走到床前。
楚阴燃睁开眼,目光依旧锐利:“殿下无恙?”
朱福媛泪如雨下:“您为何......”
“臣职责所在。”楚阴燃平静道,“殿下平安就好。”
朱静姝扶住摇摇欲坠的姐姐:“阿姊,让国公爷休息吧。”
朱福媛不肯走,跪在床前重重磕了个头:“福媛谢国公爷救命之恩。”
楚阴燃闭了闭眼:“殿下不必如此。”
屋外,九皇子怯生生地探头:“阿姊......”
朱福媛转身,看见幼弟站在门口,小脸满是担忧。她再也忍不住,冲过去紧紧抱住他,嚎啕大哭。
楚阴燃听着姐弟三人的哭声,缓缓闭上眼。
窗外,杭州城的暮色渐沉。
烛火摇曳,映着楚阴燃苍白的脸。老郎中收了药箱,对朱静姝低声道:“箭上淬了些散力的药,虽不致命,却要好生将养,万不可动气劳力。”
朱静姝点头应下,送走郎中后,见朱福媛仍守在床边,眼眶红肿如桃。
“阿姊,你守了他一天了。”朱静姝递过食盒,“多少吃些东西。”
朱福媛摇头,目光落在楚阴燃缠着白布的肩头,那里仍隐隐渗出血迹。她伸手想去碰,指尖却在半空停住。
“他总说职责所在。”朱福媛声音发哑,“可哪有拿命去填的职责?”
帐内忽然传来一声轻咳。楚阴燃缓缓睁眼,见长公主红着眼眶,喉间动了动:“殿下……该歇息了。”
朱福媛猛地回神,慌忙拭去泪痕:“我无碍。”
楚阴燃却转开视线,望向窗外沉沉夜色:“杭州并非久留之地,李成梁的人……很快会追来。”